谢衡道:“并非不信先生,只是时下乃非常时期,容不得一点闪失,还请先生莫怪。”
傅怀生低头,视线落在那瓶子上,片刻过后,拿过东西,吃了下去。
这时谢衡一直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道:“先生的忠心,孤看到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先生亲自押送人回彭城。”
不等傅怀生拒绝,又听人道:“放心,孤会让人陪你一块去,每七日服一点药,断然不会叫先生出事的。”
知道他还是怀疑自己,说再多都无用,傅怀生没有再说什么,跪下谢恩。
“臣下一定不辱使命!”
谢衡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过头去,沉默了好一会儿,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那郑氏是孤的王后,孤并不想她死,若非万不得已,莫走最后一步棋,带着她,活着回来见孤。”
“是!”
交代完,他摆摆手,让傅怀生退下去,坐回位置上,陈敬立时上前,奉上一杯五分热的清茶。
谢衡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向陈敬,问:“彭城王怎么样了?”
陈敬道:“已按照陛下的吩咐,刺了他的面,拔了舌,宫人每日也会过去磋磨……”
“他是你的旧主,如今这般,你有何想法?”
刑不上大夫,何况是先祖亲封下来的王爵。
陈敬扑通一声跪下去,告罪道:“奴才只有一个主子,没有二人。”
谢衡冷眼斜睨着人,近乎若不可无的轻哼了一声,讽刺的说道:“那沈弘自以为他所谓宽厚仁善那一套有用,能叫人死心塌地追随,愚蠢至极,这个世上,只有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正道!”
陈敬头近乎埋到地上,没有出声,谢衡说完起身,大袖一拂,道:“走,好久没见你那旧主子了,去看看。”
……
“吱呀”的一声,门被打开,昏暗潮湿的冷苑里透进来一束光,跪坐在案桌前的人觉察,但并没有侧身过去看是何人,继续专注着自己的事。
他面前是一块石头,石头上雕着人像,像上之人,是十几岁,扎着高马尾的郑鱼。
人素有丹青圣手之称,那画自是栩栩如生,换个物具,也并未减少一点生动性。
“大胆!”
陈敬仰长了脖子高声喊:“还不快过来拜见陛下!”
男人置若罔闻,只是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他穿得轻薄,只有一件粗鄙的麻衫,连堪堪避体都尚未可以,露出大片的臂膀和胸膛,上边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都是旧伤了,新伤在面上跟脚上。
面上是成片的伤,不是用外物所导致的,而是用药,内里成毒,溃烂所成。
那是谢衡专门请苗疆的毒师炼的溃面蛊,在成伤过后,并不算结束,它会蛰伏于体内,每十天发作一次,在那伤口处又重新洗礼一遍,因而现在所看到的,还是犹如新鲜伤口一般,面上刺红发烂,还流着脓水,着实骇人可怖。
舌头被砍去了一大截,不过他并未张嘴,倒看不太出来,明晰的不过是面上的溃烂伤以及脚上那重如千金的镣铐。
“看着自己安排的人对自己如此大呼小叫的彭城王感觉如何呀?”
谢衡走过去,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弘。
他想羞辱人一番,然而男人端坐在那里,背脊挺直,纵使浑身的狼狈也不减去他半分气度,像一只高傲的伤鹤,倒衬得他仿若小丑一般,满身华服也掩不住。
谢衡看得来气,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东西丢到一旁,掐住他的脖子,劣质木板做的地面被砸出来一个大洞,发出哐嘡的声响。
“知道吗,我最是讨厌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
他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更想到……那一年,最落魄不堪的那一年。
曾经的谢衡,也风光霁月过。
男人抬头看着人,只是唇角溢出一抹笑,什么都没有说。
当然,他被拔了舌头,也说不了。
谢衡掐着他,怒目圆睁的瞪着人,看他的脸因为自己的举动一点点变得涨红,发青,冒着细汗,最后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的所有生死,只在他一线之间,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满足极了。
他不想他死,他要留着人,慢慢看这一幕……往复如此。
所以谢衡在他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又松开了人,“很想死吧,可惜了,寡人不会叫你如愿的,我要留着你这条性命,慢慢的折磨,你不是觊觎孤的王后吗,孤已经派人过去了,孤一定会让她来见你的,孤要你亲眼看着我们……共享天下荣华,百子千孙。”
他又提醒了一句,道:“这一次,孤不会再像四年前一般心软,放任她救走你,坏了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