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渊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此刻正反手托在腰侧,蹙着眉半合着眼。
池舟再熟悉不过这个姿势了。
手中的茶杯咣当磕到榻几,池舟顾不得去扶,赶忙坐起身,三两步冲了过去。
他不敢动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压低声音去问:“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疼得厉害吗?”
萧沉渊恍惚间听到池舟的话,咬了咬牙:“还好……”
“还好什么啊?”池舟急了起来,压抑的紧张再也藏不住,“怀了孩子就是受不得累,你算算你在这看了多久折子,赶紧去床上躺着。”
说罢上手要去搀。
萧沉渊定了定神,捉住池舟乱动的手腕,“朕没事。”
“……”
“‘我’有事!”
池舟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他还记得萧沉渊吃饭时是怎么和他说的,池舟现在也觉得有必要向萧沉渊再次强调:“那是我的身体,我的孩子,现在我和我的孩子累了,要休息了!”
“陛下再不去休息,我对陛下的身子做些什么,也不是陛下说的算了。”池舟生怕萧沉渊还逞强,出口威胁道。
萧沉渊:“……”
“那朕在床上批。”
萧沉渊难受之余,选择退让一步。
池舟:“……”
他觉得刚刚那段话好像白说了。
……
池舟累得气喘吁吁。
他先将靠窗的软榻上的榻几搬到了床上,以供萧沉渊批奏折。
又把剩下一部分奏折分两趟运过去,还有笔墨纸砚……几趟下来跑得满头大汗。
君后说是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白了其实就是伺候萧沉渊的。
他是君后的时候要伺候皇帝,怎么灵魂来到皇帝身上之后还是要伺候人的?
那他现在到底是在伺候萧沉渊,还是伺候他自己?
……反正都差不多,池舟懒得去细想。
萧沉渊在池舟搬东西的时候躺了一会儿,身子好了些许,他靠着枕被,又开始看起了折子。
这头的池舟却累到体力不支。可精神尚佳,睡还是睡不着的。
而且他担心萧沉渊再有个不舒服,更不敢歇息,也没敢离他太远,就坐在他对面,支着胳膊看他批奏折。
盯着盯着,目光不自觉挪到了软榻处另外一个榻几上、博山炉燃出的烟雾,心里期盼着晚上快点来吧。
一天下来堆积的奏折虽多,萧沉渊常年如此也批惯了,没用多久便处理好池舟抱到床上的。
池舟又将所有东西怎么抱过来的怎么抱回去。
等收拾差不多了,再一次到了饭点。
他们照例宣人布好晚膳,劳心劳力快一天,两人都动起了筷子。
睡觉前,各自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上了寝衣。
夜色深沉,驱散不少燥热。
池舟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短短一个下午仿佛过了几度春秋。
他从罐子里拿出足够一晚上燃烧的香料,毫不吝啬地扔进博山炉里,袅袅上升的烟变得浓密。
明天一早,他和萧沉渊就要各归各位了,池舟心情还挺复杂的。
熄了灯,他们还是睡在自己白天躺的位置。
许是灵魂在萧沉渊身体停留了快一天,池舟好像有点适应各处的感觉了。
能感觉到饿,也能感觉到困。
床软软的,是他每晚熟悉的触感。
池舟有点想睡了。
夜深人静,窗外昆虫的叫声隐隐约约,如同在哼唱什么催眠的曲子。
“……朕会补偿你,……会试着和你好好相处。”
萧沉渊的话便是穿插在曲子中的词,池舟听得半半截截。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强撑着困意,有些迷瞪地说:“陛下不必因为孩子对我这样,从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就成……”
然后止不住小小的打了口哈欠。
“不是,朕…”
“唔……”酸涩的眼眶让池舟忍不住了,彻底合拢眼睛的时候,周围终于安静了。
萧沉渊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不确定刚才他说的池舟有没有听见。
深夜里看不清旁人的模样,萧沉渊心如明镜,自己身旁的,是属于池舟的灵魂。
若不是今天横生的变故,他还就以为池舟是个张牙舞爪、总喜欢和自己过不去的东川国小皇子。
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池舟。
肚子里的小东西踢了他一脚,似是提醒他该睡觉了。
萧沉渊摸了摸小腹。
短短半天多,他就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脾气。
不用想都知道池舟受了它多少折腾。
等它出来,萧沉渊打算……嘶——
稍一动脑,里面就不愿意地又踢他。
不知道是萧沉渊想的多了费神,还是盘算着等它出来怎么收拾它被听到了。
萧沉渊没办法,不再继续想下去,闭上眼睛放松了心神。
小涂子疲惫地坐在暄和殿外的楼梯,揉捏着手臂上被他自己掐出来的红印。
在陛下说出他要在君后寝殿留宿的话后,小涂子当即照着身上就近的肉拧去。
他使的劲大,反应过来后疼得嗷嗷叫。
小涂子觉得他一天都是在梦里,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可他还能感受到疼的。
越想越好奇,小涂子拖着身心俱疲的身子,往楼梯最外边凑了凑,靠在廊门柱子上去想,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盹。
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都正常了。
都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