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类举着棍子往老鼠那边打,有几下中了,几下没中。沉闷的棍棒落在老鼠身上,将本就破烂的尸身打得越发散乱,那股力道没被老鼠小小的身体卸下,有不少落在了颜檀身上,让她视线都有些模糊。
寻路的过程中,她往周边看去,骚乱的人群里站着一个人,胳膊肘夹住扫把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那是来自齐寻的目光。夹带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冰冷,直直落进她的眼里。
颜檀回到老鼠洞,那只蟑螂已经饿得发昏了,狼吞虎咽咬着昔日恩鼠给予的最后一餐。等躯壳内的腹部圆滚起来才停下动作,“走吧,我们挨家挨户转转。帮你问点事情,我顺便告个别。”
颜檀还在回忆那道堪称陌生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蟑螂看看她,说,“你也饿得慌了?”
“没有,走吧。”
两只蟑螂离开后,洞里只剩下越发不堪的腐败尸身,老鼠浸了血的眼睛在昏暗的洞内散发出幽幽红光。
说是挨家挨户,就真的是挨家挨户。蟑螂带着颜檀走遍了生生村的每户人家,跟那里的蟑螂都唠了一嘴。
它们说着老鼠死了以后日子要不好过啦,说人类的好日子也要到头啦,又说不知道当人类是什么滋味,到最后的最后,才提及颜檀问的信息。
“生生村啊,”蟑螂挠自己的触须,那里越来越痒了,先前的饥饿让它想起了关于这里的一点事情,“是个受神庇护的村子。神的庇护你知道吧?就是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穿,有的玩。”
“但是神的庇护也要到头了。”蟑螂说。
颜檀问什么意思,对方摇摇头,说这种事情不可以多说,只能看。这是对神的尊敬。
“怎么看?”颜檀又问。
屋内蟑螂把目光投来,齐刷刷地落在颜檀身上。刚刚与她对话的蟑螂说,“就像这样,用你的眼睛去看。”
这次颜檀没再问了,她沉默地跟着蟑螂挨家挨户走,最后蟑螂爬回老鼠洞里,腿一蹬,再也没出过声。
颜檀从那身体上扯下来一条腿,对方也没疼得重新起来,就又兴致缺缺地插了回去。
等她再次出来,外面已经没她拖老鼠时那样乱了。想起齐寻那道目光,颜檀暂时不太想看见他,就在村里闲逛起来。但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整个村子都变得人心惶惶。
首先是所有的禽类畜类死绝,羽毛下包裹着的躯体发出溃烂的腐臭,再是连日的暴雨,将田里淹了个透,好不容易放晴,又迎来了蝗虫小偷。当村民们将储藏的食物拿出来吃时,里面却爬满了蛆,即使煮得烂熟往肚里咽,喉咙里依旧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啃咬。所有能入口的食物都飘起怪异的臭味,经久不散。
祠堂建造也一度停滞。
那边不干了,齐寻又开始拿着个破扫把冷眼在村里晃,他夜里几乎翻遍了村里所有房子,只有村长家那个地窖始终没机会去。
那儿有只藏獒,即使吃了他的肉也不让过去。
这几天食物几乎断绝,已经有人家开始杀狗吃肉了,村长却说什么都不愿意砍了自家的,他拦着,家里人也没办法,齐寻也暂时没办法。
齐寻其中一条腿基本只剩下了骨头,他一瘸一拐地坐到树下,这儿能一眼看到地窖。
旁边站过来个小孩,正抱着包饼干,他最开始没看见齐寻,怀里的东西也没遮掩,骤然看见个人影,赶忙往兜里藏。
人人饥肠辘辘,大部分都前往山上或邻村寻找食物,村里的人较平常少了许多。
齐寻抬头看他,问,“你想吃肉吗?”
小孩警惕地盯着他,背过身要吃饼干,才拆开,腐臭又蔓延出来,他不舍地捏了捏包装,里面的饼干立刻像腐烂至极的肉块一样,化成恶心的粘稠液体。
他转过身,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晶体死死盯着齐寻,“想。”
“帮我引开那只狗,”齐寻看向那只正淌着哈喇子的藏獒,“我给你肉。”
等齐寻再次站在地窖前,他的右腿膝盖以下只剩了白骨。扶着门前木板走近,他拎起石头,用力砸在锁上,用了多年的老物件没几下便掉了。
他要伸手推开,身后却传来几声犬吠,齐寻动作更快了些,径直推门进去,来不及处理的脚下已经晕开了一地的血。
面前是道通往地下的水泥斜坡,他往下才没几步,身后的门被重重撞开,齐寻没有回头看,只往下跑,露出白骨的腿连行动都困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扯着这具身体往前的,一时间没叫后面的声音追上来。
斜面到底竟还有一扇门,膝盖控制不住狠狠跪在地面时齐寻丢了魂般愣愣地看着那把厚重的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低下头,有血从头顶流下来,滴滴答答个不停。
闭眼前一秒,他看见了村长面无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