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笑,转移开话题:“老师您贵姓啊?”
“姓秦,秦远。”
“好的秦老师。”纪徊青指了指教室门口:“那我现在可以上台和同学们自我介绍了吗?”
秦远罕见的有些慌乱,被纪徊青浑然天成的自信大方吓了一大跳。
一个富家少爷经历破产还下了乡居然也能这么自如吗?
他连忙点头:“我带你进去。”
纪徊青两步走上讲台,台下大概坐了五六排人,显得教室内很拥挤,教学设施很落后,甚至连一台多媒体都没有。
很吵。
这是纪徊青的第一印象。
四五十人和没骨头的猴子一样瘫在桌面上,有的睡觉,有的不知道埋头在忙什么,进来的时候还有一个纸团从第一排飞向最后一排。
教室设施并不完善,没有多媒体,甚至读书角都没有,纪徊青朝窗外望去,连绵青山宛若牢笼将他禁锢在这一方天地。
他忽然谋生了改笔名的想法。
秦远拿起黑板擦在黑板上重重敲击了两下:“都安静!”
粉尘在讲台周围飞扬,纪徊青紧蹙起眉往后退了步。
“菜市场”还是没安静下来,直到门吱嘎响动了声儿,抱着一沓作业的江闯走了进来,他扫了眼浑身粉笔末的纪徊青,那人直愣愣朝他翻了个白眼就别过头去。
如果江闯没听错,纪徊青应该还很小声的骂了他一句。
“撒谎精。”
很有奇效的是江闯一进教室,回到座位上后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不少。
秦远趁着安静的缝隙,他介绍:“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大家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轮到纪徊青发言。
可纪徊青所有的耐心都已经消耗殆尽,他紧咬着压根,开口:“我叫纪徊青,今年十七,辽宁人。”
“那你怎么没有东北大碴子味儿啊?”台下一道尖锐的声音起哄。
“从小在北京长大。”
“哇!那你是不是天天都能看见天安门啊?”
纪徊青本来是很不耐烦的,觉得这群人话实在是多,他抬眼朝台下扫了圈,不少人眼眸都亮闪闪的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对于居住在北川的人,去往北京无异于是一场盛大的旅程。
纪徊青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他微扬起头:“嗯,是天天都能看见。”
台下喧哗一片,纪徊青忽然觉得这里的同学似乎也没有那么讨人嫌了。
秦远轻轻拍上他的肩膀,他手一指,道:“那还有个空位,如果你近视要调整找班长就行。”
“谁是……”纪徊青还没问出声儿。
秦远朝着江闯点了下头:“江闯,多关照关照新同学。”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脾气暴躁说话阴阳怪气天天顶着个臭脸的江闯居然毕恭毕敬的站起来,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好的秦老师。”
?
不愧是四川人哈,川剧变脸就是快。
江闯朝他招招手:“来这里。”
像在招呼狗一样。
秦远还特嘚瑟的笑了好几声,他洋洋得意:“他可是这个班里最听话学习最好的,你要跟着他好好学啊哈哈。”
纪徊青绷着脸走到空位子前,江闯就坐他正后面,居然还成了前后桌。
他一边把提前买好的教材塞进桌洞,一边压低声嘲讽:“在哪家川剧变脸高就呢?还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技能。”
江闯没理他,埋头专注的记笔记,一如既往的冷漠。
台上老师讲,台下纪徊青的嘴也没闲着。
“你今天为什么要撒谎?你明明看见了的。”
江闯就是不理他,纪徊青趁老师写板书,他猛地扭过头,一双眼气冲冲的瞪过去,像个泼皮无赖一样捂住江闯的书。
“你都不给我道歉的吗?”
明明前阵子还好好的,至少纪徊青说话江闯都是应着的,自上次两个人在顶呱呱见了面后,江闯就一直冷冰冰的,不对,冰上加冰。
江闯眉一挑,他说:“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没有看见你埋那只兔子。”
“可是我说了要埋它啊,而且我当时都把它包起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埋?”
那双眼未经一丝波澜,依然如机械一样的开口:“或许你在撒谎呢?”
人的话不可信,这是一个充斥着谎言的世界,在江闯十岁时就明白了。
纪徊青的手无力的从江闯的书本上移开,他轻蹙起眉头,那个眼神江闯在不久曾看见过,当他用美工刀刺入兔子的心脏时,奄奄一息又受伤的眼神和纪徊青如出一辙。
他在难过。
为什么呢?
江闯只不过陈述了一个事实。
郑雅的提醒不断的在脑海中闪回,纪徊青只会成为他们计划中的绊脚石,拉开距离是最好的选择。
江闯正想开口,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盖住他的额头,短暂接触后又迅速移开。
纪徊青对比了下自己的体温,他嘟囔道:“奇怪……也没发烧啊……”
江闯愣住了,紧接着纪徊青及其严肃且认真的向他说:“撒谎?我怎么可能对你撒谎,我们是朋友啊。”
纪徊青问:“你会对朋友撒谎吗?”
一种无以言表的心情在他的胸腔内卷起热潮,掀翻了江闯过往十年的固守己见,那被紧紧包裹着的匣子再次被撬开缝隙,纪徊青只需要轻轻撩拨一下,他的心便乱了。
纪徊青双手搭在江闯的课桌上,可能是怕被老师发现,他凑近江闯的耳边,温热的吐息轻轻扫过发红的耳尖。
“江闯,我不会对你撒谎的。”
纪徊青露出颗小虎牙,笑得傻气直冒。
“算了,大爷我人帅心善,这次就饶过你了。”
一整节课,江闯对着那个背影发呆,他一字未动。
世界有七十亿人,纪徊青就是那七十亿分之一一样的存在。
就像是,银河系只有一个太阳。
下课铃声响起,江闯朝本子上扫了眼,密密麻麻的“纪徊青”三个字铺满了他的生物书。
纪徊青才转过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冰凉又透露着一股沁人的清香,紧紧贴在了他的肌肤上。
“你干嘛啊?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只听见刷刷几声,纸张被撕毁的声音,江闯把那两页揉捏成团塞进了桌洞这才将手放下。
“我靠,江闯你写情书!”
江闯的心忽然空了一拍,他拧紧眉头不作声。
“我没……”
话还没落地,纪徊青忽然从座位上离开了,他朝门外挥挥手:“你来找我啊?”
黎扬朝着江闯瞥了眼,他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冲着纪徊青直点头。
“去不去小卖部,我给你指路。”
“等一下,我叫江闯……”纪徊青一扭身就被拉了回去。
“诶你别,他不爱吃零食,很少去小卖部的,就咱们两个人一起去吧。”
介于黎扬说和江闯做过“朋友”这个依据,纪徊青还是信了。
冰冷的目光越过四散的人群抵达空荡荡的门外,欢笑声落在江闯的耳边。
第五次,江闯谋生出想杀纪徊青的想法。
因为死人才会是最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