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却不敢相认。
怕你早已不记得我。
——《公子宜修》
回到客房后,季修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向阮相宜寻求一个真相。
一样爱穿红色衣裳,一样爱冷着张脸,就连名字都一样……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娇弱琴师就是七年前他遇到的那个红衣少年。
可是阮相宜呢……
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这七年来,他备受病痛折磨,在毒药和各种草药的双重折磨下,加之岁月的流逝,他早已不是当年初病时那副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郎。
他依旧俊美,眉目间却是掩不住的病气,容貌较小时候发生了不少变化。
季修背靠房门,蓦地后悔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不告诉阮相宜全名,全天下名字带“修”字的人何其多,那声“修哥哥”极有可能是别人……
想到这里,他猛地转身。
手刚触到门,准备打开的一刹那又顿住。
突然冲过去质问阮相宜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季修很想当阮相宜口中的“修哥哥”就是自己,可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舍得杀“修哥哥”?
越来越多的疑问再度涌入季修的脑海里。
他就快要被“谁是修哥哥”这个问题弄得发疯了。
就在他心烦意乱地准备回架子床上躺着睡大觉时,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谁?”季修略显烦乱地问道。
外头的人应道:“是我。”
季修一愣,旋即打开房门。见苏晓芙站在门外,他有些惊讶:“恩公,找我何事?”
苏晓芙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是她方才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临行前,我特意问过烈儿,这补汤对你的身子有益。”
季修有些受宠若惊。
虽说在宫里习惯了被人前呼后拥地伺候,但苏晓芙到底是与他萍水相逢之人,且还是他的恩公,由她来做这件事到底还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恩公……”季修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苏晓芙微微笑道,“手有点酸了。”
其实她的手不酸,她只是想找借口多和季修相处。
季修忙将门完全打开:“恩公请。”
“这汤啊,要趁热喝。”苏晓芙边走边说,“烈儿说你不爱喝这些,看来我要看着你喝完才放心。”
“恩公不必如此,这次我一定乖乖喝完。”季修跟在她身后行至桌椅前,“我公子修说话算话。”
苏晓芙本想阻止季修继续叫自己恩公,转念一想又不知让他叫自己什么较为合适。
跟着烈儿叫阿姐又差辈分了,叫芙姨她又不喜,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好。”苏晓芙将汤放在桌上,“公子修这么说我便这么信。”
“遵命,恩公。”季修当真乖乖地坐下,乖乖地端起碗喝起了补汤。
喝汤间隙,他偶尔抬眸看一眼苏晓芙。
不知为何,他竟从戴着半脸面具的苏晓芙脸上看出了慈祥和怜爱。
他不禁轻笑,暗道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见他喝着喝着笑了,苏晓芙有些紧张:“可是味道不好?”
季修连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摆手道:“不是,不是,非常美味。”
苏晓芙这才如释重负地跟着笑了:“好喝便好。”
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季修觉得和苏晓芙待着一处很舒服,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换而言之,他莫名想亲近她。
一碗汤很快见了底,季修得意地翻转汤碗:“看,本公子是不是说话算话?”
其实这汤不难喝,比起那些苦药来说,简直是珍馐。
苏晓芙伸手接过碗,顺着他的话夸道:“是,公子修最棒了。”
季修闻言一愣。
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后柳皇后。
曾经,他带着得了太傅赞美的画作到她面前想要得到一句夸赞时,她只是冷淡道:“修儿,还不够好。”
后来,无论是背诗背得最好,还是字写得最漂亮,甚至是考试第一名,柳皇后都只是一句:“修儿,还不够好。”
年幼时的他不懂什么才叫足够好,他只知道自己取得了好成绩,只想要得到母后的一句“修儿最棒了”,可偏偏就是那么难,他从未得到过柳皇后的肯定。
一开始他还会哭,可母后只会嫌恶地皱起眉头,冷声道:“本宫的孩儿不会像你这样没出息。”
小小的季修看着柳皇后泛红的眼圈,登时也不哭了,反而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她,安慰她:“母后不难过,孩儿以后拿更多的第一名给母后看。”
他怎会知晓,柳皇后那句“本宫的孩儿”并非指他。
他其实是顶着季修这个名字的六皇子——季昭明。
这个残忍的事实由谁来告诉他,都不会是苏晓芙。
她不忍心让自己的骨肉知道这样残忍的真相,只要一想到当季修知道自己做了十七年的替身该有多痛苦,她就宁愿独自吞下所有不甘。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都沉默了片刻才又有人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