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恭敬地退了出去,慢慢走出大殿,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廊前。
风雪锐急,冷气从四面八方拍打在他身上,直让他的心冻结成冰。
临走前,他已经给戴铎留下了关防大印,让他放出十三,再由十三接管丰台大营。
如果他那边不顺利,万一走露风声,局势便加重一分,若被其他人抢了先机造反生事,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他很难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
这么些年,他每一步都精心设计,如今已谋划成功,他不能看着到手的一切转瞬间拱手相让,必须得借助隆科多九门提督的职位掌控大局。
隆科多掌管九门,那就借用他手中的兵权调动大内五万兵马来控制那些暗中滋事的人,这才不会令他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
……
外面的天色十分暗沉,见不到一丝光亮,殿里那微弱的烛光照着,虽然依然昏暗,但却温暖许多。
隆科多双眼微眯,垂视着地面,眸底时不时划过一抹不明意味的流光。
康熙用那既沙哑又无力的声音说道:“隆科多听旨。”
闻言,隆科多神色不由一暗,随即肃声道:“微臣在。”惊出一身的冷汗的他,唯有纹丝不动地跪在榻前等候圣旨。
康熙缓缓的睁开了眼,惨白的脸色晕开了几分血色,目光渐渐有了积聚,兴许是回光返照,竟然莫名的变得精神好了起来,“你是朕身边的人,必须得臣服朕,新君继位后,如果你敢有半点不臣之心,无论你功劳有多大,新皇都可以随时摘了你的脑袋。”
听到皇上虚弱的声音,隆科多双膝跪在病榻面前,强自压下惊惶,战战兢兢道:“微臣誓死效忠新皇,不敢心生不轨。”
“你能这么想,便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康熙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从榻上拿出一卷明黄色诏书出来,“这个交由你保管,在四阿哥登基为帝的道路上你要帮他扫清一切障碍。”
隆科多心中咯噔一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传位诏书快速打开,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诏书末尾出写着:“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他心中大喜,皇上生恐天下大乱,于是改立“与世无争”的四爷为储君,他已经下了人生中最好的一步棋。
康熙微喘气,声音接近沙哑含混,“你切记要将这道诏书公布与朝野上下。只此,才能止住一切混乱!”
已经跪地的隆科多再次俯了一下身子,“微臣遵旨。”
“下去吧。”
“是皇上,微臣告退。”
隆科多捧着诏书刚离开,门外的李德全便步履匆忙的赶了过来,恭敬地立在康熙榻前纹丝不动。
只见皇上从床侧枕头下,窸窸窣窣地摸索一番后拿出一尊白色瓷像,是一个雕刻精致的女子小像,一直被皇上当做挚宝一般呵护着。
他眼睛一红,想说的话全止于喉间,皇上要去见他思念的人了,他与仁孝皇后终于要相见了。
康熙双手捧着白色瓷像,脑中浮现了一张稚嫩的笑脸,纯净如梨花一般灿烂,他呢喃道:“不知在黄泉路上,馨儿是否还认得出朕,朕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她,还是年轻时的她,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
馨儿是赫舍里氏的闺名,也只有康熙一人敢这么称呼。
病床上,他不停地咳嗽,每咳一口,帕上都是一摊血迹。
“朕孤身一人去见馨儿,馨儿会一直等着朕吗?”
李德全不停的点头,“皇上一定会跟仁孝皇后团聚的。”
“如果有来生,朕要与馨儿厮守一生,不仅仅是来生,朕要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康熙说话已经很困难了,哪怕是欠欠身子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好半响,他缓缓地合上了眼睛,他终于能去见馨儿,终于,能够再见她,这个让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子,他与她终于要相见了。
李德全不由瞪大双眼,正欲握住他的手,可他的手竟无力缓缓垂下,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抱着瓷像,把它抱在胸前。
“皇上……”他一探其鼻息,立即大哭道:“皇上……”
这一声声哭嚎,惊动了门外的四爷及隆科多,他们二人都未离开,此时听到李德全的哭喊,即刻冲进了寝殿。
“皇阿玛……”四爷跪在龙榻前,握着康熙逐渐冰凉的手,一时悲痛不已。
隆科多满脸谨慎,他知道要及时采取行动,万不可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他慢慢走近四爷,恭声说道:“四爷,皇上已经宾天,请您节哀。”
四爷抬头,神色微动,“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