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虚无中游荡,严逐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往天上飘,又像是在向地脉坠落,一切种种似乎都远离了他的感官,连时间的流动都在此停滞。生死的界限就此消弭,他甚至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宛如整个身躯都融入了天地之间,轻若鸿毛,在清风的吹拂中来回摇晃。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片空茫的黑暗之中彻底沉寂,但恍惚间,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多谢道友。”
严逐心中一惊,仿佛从无尽的幽邃中被人唤回了一丝意识。他努力将视线聚焦,前方模糊的光影才逐渐变得清晰。定睛一看,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危介那张平日里冷漠又狰狞的脸。
然而,此刻的危介却没有了之前的狠厉与疯狂,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平静而超然。他微微一笑,郑重地朝严逐拱手一礼,而后整个人骤然化作点点金光,如一缕微风般,轻轻地融入了严逐的神魂之中。
一瞬间,严逐的意识猛地向内坠落。
耳边是江海翻涌的涛声,眼前的世界陡然变换,他竟然化作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了一场沉封数千年的往事——
……
这是曾经的修仙界,仙魔未分,强者为尊。此时的天下仍处于各大宗门割据的时代,而一名尚且年幼的孩子正蜷缩在荒村的破庙之中,瑟瑟发抖。庙外是血泊连天的人间地狱,原本繁盛的村落,如今只剩焦土和尸骸,烈焰燃烧着残破的木屋,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小男孩的眼里充满了惊惧,他的手死死地抓着父母的衣襟,可那具已经冰冷的身躯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他想哭,可是泪水早已流干,嗓子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孩睁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庙外那几个身披道袍的修士——他们正御剑而立,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此处的悲剧,眼中毫无波澜,甚至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其中,一名仙人淡淡地说道:“此乃凡间因果,劫难已生,我等不可擅自插手。”
其他修士皆点头附和,而后,他们冷漠地御剑离去,只留下一地死尸和废墟,以及一个瞪大了双眼、不知何为善恶的小孩。
——那一天,卫敖记住了一个道理。
仙人都是虚伪的。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大道至公,可在凡人生死存亡之时,却连出手救人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眼中的凡尘众生皆如蝼蚁,为何却不愿施以援手呢?因果,什么因果?都是冷血的借口罢了。
既然仙人如此伪善,那这天地间的规则,凭什么要由他们制定?
男孩缓缓地松开了母亲冰冷的手指,站起身,望着夜空中那轮高悬的孤寂冰轮。片刻后,他似乎从想通了什么,挂着泪痕的眸中闪过幽暗的火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度,诡异至极。
“总有一天,我要杀尽仙人。”
……
画面一转,男孩已然长大,他化名卫敖,拜入当年冷眼旁观的山海宗,以千年难遇的天资和勤奋努力的性子成为真传弟子,甚至得到了掌门师尊的信任,允许他可随意学习宗门的秘法神通。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男孩计划的一环。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将之前通过秘法逆推,自创的恶毒杀阵,布于宗门各处,召唤煞气侵染整个山海宗。
那一天,卫敖手持漆黑魔剑,亲手屠尽满门,曾经那些高高在上,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仙人们,如今在他剑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山海宗化为焦土,血流成河,他没有半点动容。
在这一刻,他终于复仇成功。
可大仇得报之后,并没有带来舒爽和释然,甚至连一丝快意都没有。
卫敖站在尸山血海之中,陷入一丝迷茫。杀了这些仙人,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他不想承认,可是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
于是,他将这个声音放大,不断告诉自己,杀得还不够多。若想真正改变修真界的规则,须得把现存的仙人全部除尽。
这群肮脏的仙人活了太久,那些令人作呕的观念已经无法再改变。唯有彻底清除才能拯救修真界。
……
这一天,名叫卫敖的修仙天才堕入魔道,踏上屠仙之路,他聚集了无数对仙门不满的修士,一步步建立起魔道势力,凭借其极高的悟性,将仙法逆推,创造无数魔功,最终被加封为魔主。
他与各大仙门交战数百年,血染天地,终究在仙魔大战中被众仙合力诛灭。
“只恨大业未成。”
……
梦境骤然破碎,严逐猛地回过神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终于明白了危介真正的身份——卫敖的师尊,同时也是当年袖手旁观的仙人之一。
曾经的爱徒因仇恨屠戮宗门,踏入魔道,最后被众仙诛灭。而千年之后,他又以秘法复生,挖出传道恩师的尸身,让魇魔寄生操纵。
这究竟是怎样的恨意,才会让一个人在对方死后都不肯将其放过呢?
仙人不想沾染因果,见死不救,而后弟子登门复仇,走上歧途,成了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