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淼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而神奇的是,她是最小的,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这种奇妙的家庭组成让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要生一个自己出来。
总不能是因为母亲不甘心自己成为家庭中最卑微的存在,所以又生了个女儿出来,以便提升自己的地位。
因为她在将这个孩子生出来前又不会知晓它的性别。
所以她带着困惑与不解出生了。而最初她只是个会主动亲昵父母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是与别人不同的,但她的亲昵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没有人愿意给她投入更多的关心或呵护。
然后她就安安静静地长大了。
不争不抢,给予便悉数收着,被抢夺便无声容忍。所以聂商海送给她的那部手机,她一直都设置成静音偷偷藏在床垫下,因为即便随身携带也是未必安全的。她常常在黑夜到来后,万籁俱寂,悄无声息时,拿出来查看消息。
没有这部手机前她只能读书,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也幸好她还有自己的卧室,虽然如同巴掌一般大小,没有门锁,但也足够了。那几本书摆在一长手臂长的桌面上,已经被翻得蓬松破损,深浅记号标记了无数段落,也写了不少阅读感悟,但无论是书中人还是读书人,都有同样令人心生悲悯的故事。
书中故事可以一口气读完,过程如何,结局如何。
而现实要比翻看纸张慢得多,也磨人得多,也没办法先看一眼结局来确定是幸福还是不幸。金淼有时在想,经历悲苦后就能迎来新生,还是会经历更苦的悲苦。她只能将自己的种种思绪记录在纸上,夹在书里,慢慢那本书变得比初读时宽了一倍。里面变得不只有书中人的故事,还有读书人的思考,但并非都是针对那本书的思考。
她写:
也许终有一天会真正探寻到活着的真谛,但是在那之前,遭受了太多困难。
曾经她会用短信和朋友们交流,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用短信。只有她在被时代所抛弃,或者说抛弃她的并不是时代,而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家庭。并非不富裕,而是不公平。同一个家庭中,有人可以锦衣玉食,而有人只能委身求全。
高中后袭雨威对她的关心也许触动了许久不被在意的那根弦,她萌生出了比幼时亲昵更深的感情,像是想要依靠,或是想要对方可以一直鼓励自己的,类似永远无法被满足的贪欲。
因为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物质,而是其他人从出生时便被满足的富足精神。她连自己的内心世界都没构建好,即便得到再美好的物质也不过是一副空壳。
而物质却又随着时代更迭变得重要起来。短信代替了书信后,那些社交软件又代替了短信,大家都在与时俱进,她便被众人甩开了一截,站在原地看着与他人相隔且无路的悬崖独自发愣。她想到大家身边去,但也只能和对面愿意转头与她打招呼的人大声交流。
于是她写:
我向前,跌下山崖,粉身碎骨。我向后,落入江海,无声无息。在原地,有食腐秃鹫,啄我青春离去。
而聂商海的突然出现却不偏不倚地给她面前的悬崖修了一条破烂小路,可以让她穿过悬崖靠近拥挤人群,虽然这条小路很简易,但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她曾想过给聂商海也送些东西,不过自己又什么都没有,只能用慢慢存下来的零花钱买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送过去,本想表示自己的感激,却不想对方并没收,而是对她说:“我现在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因为你还在泥潭里挣扎。如果你真心想要回报,那就先想尽一切办法脱离你现在身处的泥潭,等那时候我自然会找你主动索取我该得的回报。”
所以她写:
树倚斜霞赏彩云,灼日辞去又东升。
虽然聂商海为他造了条路,但她偏向的依旧是最初那个,且一直到现在还在注视着她,鼓励着她的袭雨威。像漆黑谷底射入的第一道光,虽像月光般清冽幽宁,但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的光,于是她决定起身追随那道光,一直到现在。
最初的美好才会令人难以忘怀,即便那个美好与后来再遇到的那些相比可能会微不足道。
因此她写:
那一年的晚风吹拂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