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加思索,宋知韵竟认同了这个“歪理”。
“算了,跟他计较有个什么劲,还不如多吃一块点心来得划算。”她借坡下驴,将今日的不快丢到脑后。
掌灯时分,宋怀书打发澄明来请共用晚膳,宋知韵欢欢喜喜赴约,谁知霍铮也在,笑容瞬时垮了一半,任满桌子佳肴在前,仅动了几筷子,便合紧唇瓣,垂眸不语。
“将军打算几时回城,届时我好送一程。”宋怀书摸摸鼻梁,硬找话题带动冷掉的场子。
霍铮的碗筷维持原貌:干净、整洁。
他说:“等贺景回来就启程,盖三两日之内吧。”
宋怀书笑道:“想必贺公子此行的收获颇丰。”
郑秋山携贺景出游的讯息,书院上下沸沸扬扬,这些人中,一半羡慕,一半眼红,宋怀书则隶属前者。
贺景的这份殊荣,固然离不开霍铮的关系,但最要紧的仍是他本身——虽天资平平,然够勤奋,对人不耻下问。求知欲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正是郑秋山所看重的。
反观宋怀书,常常带着一股文人墨客的清冷之气,说得好听些,叫不染尘泥;说得难听些,叫自视甚高。
因此,艳羡之余,心悦诚服于脑海中占有一席之地。
“犹未可知,还是莫妄下言论为妙。”霍铮语气淡淡的。
他总有一种令人无语凝噎的本领,打住了宋怀书的侃侃而谈。
气氛堪堪坠入荒原。
宋知韵见怪不怪,暗暗掐指盘算霍铮何时离场,以叙叙兄妹情,聊聊许岁宁。
不巧,宋怀书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她的筹谋:“霍将军,课业繁忙,恕不奉陪了。”
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响动格外刺耳,宋知韵转脸,疯狂使眼色。
“劳烦妹妹,替我好生招待霍将军。”宋怀书视而不见,去得毫不留恋。
……真不愧为她的好哥哥呢,关键时候出卖她。
“我看将军并不动筷,敢是心怀嫌弃?”心里不爽,口吻自好不到哪去,甚至有几分尖锐。
相对而坐,彼此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俱逃不过对方的双目。
好比霍铮,对她的不善,不气不恼,只是浅笑:“还在生气?”
心事冷不防被拆穿,直射出去的眸光不觉一闪,由于倔强作祟,故强逼自己保持不动,咬定不认:“为何生气?是将军打了人,惹了祸事,与我何干。我这人拎得清,从不咸吃萝卜淡操心。”
为彰显自己实实在在不关心,两腮缓缓孵出喜色,肩膀也向上耸了耸。
饶她表演得卖力,何曾斗得过人精似的霍铮。
洞察人心,易如反掌。
“今日之事,却非不冷静的结果,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他放任自己溢出眼眶的贪恋,和她临空碰撞,一点点升温,一点点擦出火花,“略施小计,斩断那些蠢蠢欲动的念头,相当合算。”
宋知韵感觉,双眼好似一孔泉眼,其间热气弥漫,水花飞腾。四溅的水点淅淅沥沥,乘一根根错综复杂的血脉,游荡,漂流,最终注入血液,汇入四肢百骸。
防线崩溃,只在弹指之间。
移目,低头,否认,一气呵成:“合不合算,那是你的自由,只是别因此牵累我,随你折腾。”
默念了几遍“活阎罗”,她重拾心间堤坝的碎片,将之一一拼凑,堆砌,粘合。
湍急洪水,被重新隔绝。
闲谈已是不必,宋知韵离座,依着明月的指引,毅然前进。
即将脱身,手背陷入无穷温暖,脚下的月光蓦然被黯淡吞噬,勾勒出一个蜿蜒曲折的轮廓。
“宋知韵。”
实话实说,这三个字的排列组合,于她而言,颇为陌生。家人唤她“韵儿”,友人唤她“知韵”,独霍铮,原原本本唤她“宋知韵”,字字连贯。
“后山有一条溪流,鱼虾繁多,”他的声音醇厚,宛如一壶陈酒,从发丝的空隙渗透过来,引人沉醉,“沐月摸鱼儿,架火野炊,听起来就很有趣。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