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念安站在案前,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也只是犹豫。
“快去快回,不会被发现的。”
他病了这么多年,陛下甚至已经不会派御医过来了,因为他府上有长期聘请的医官,没有人会起疑。
而且钟离烬若真死在凤州,钟岳就彻底失控了,他是会乖乖卸甲入京奔丧,还是带着铁骑来给儿子报仇,谁说得准?
“淮南,去查世子的行踪,务必控制住他,不要让他去宝莲商号打草惊蛇。”
淮南行动迅速,领命走了。
“淮西怎么样?”
淮北说:“那晚他看守不利,让世子溜进来,罚杖十,还在房里躺着。”
风念安讶然,不忍道:“都是同袍,你们下手这么狠?”
淮北满脸正气:“保护您是我们的职责,马虎不得,杖十已是手下留情。”
风念安也没怪罪:“让他好好养伤,这次就不带他了。你留下,注意着商会和国舅府的动静。”
淮北有所迟疑:“您只带淮东淮南二人吗?”
风念安安抚他:“放心,我不是去打架的。”
他行动迅速,第二天病假请好,商队也组建完成,他就带人从小门出去,到承平商号与孙掌柜会面。
风府里,姚萍听着下人说他走了,手里的荷包也绣不下去了,搁在一边,问旁边看书的风守礼:“你真就不管?”
风守礼翻过一页:“他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一直管着他,他该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太子是储君,端王与他较量这么多年,陛下也没有废储重立的意思,他这样,我怕……”
风守礼搁下书,揽住她的肩:“有想法,敢去做,敢言天下不公,这是好事。若我没有家庭,我也会这样做,就像李至明。若我更强大、更坚韧,那我也可以无惧一切地去做,就像汤御史。可是我怯懦了。为了你们的安稳着想,我食民俸禄,却未能为民做事,我心有愧。”
姚萍知道他的意思。
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
孙掌柜组建的是个珠宝商队,前往凤州谈生意,风念安充当帐房先生。
马车里,孙掌柜跟他讨保命符:“我可是瞒着少东家跟您出来的,若少东家责问起来,您可得替我说话啊!”
风念安:“这是自然。”
姚子桐肯定不会同意他去凤州冒险,所以他这次出行是瞒着他的。
除此之外,他还在国舅府和商会都留了眼线,眼下没有消息,就说明李鹤暂时还不知道钟离烬去凤州的事。
出了京城,外面的景象就萧条多了。
城门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灾民成群结队地朝着京城而来。
再往北,土地干裂,秧苗枯黄,农民坐在田埂上,唇瓣干裂,目光暗淡地望着路过的车马行人。
孩童面黄肌瘦地站在路边,朝过往行人行乞。风念安的马车经过时,一群灾民涌上来,被商队小厮轰走,一路护送着远离。
车窗帘子被孙掌柜放下,挡住了风念安的目光:“大概后天就能进入凤州了。”
风念安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京城,他从来没见过京城外的世界,对旱灾的认知仅限于书中的三言两语,很难有所触动。
反正就算全天下的水都干了,他也一定是除了周庆以外最后一个渴死的人。
而此时车外挣扎哭喊、求他施舍的绝望哭声,终于让他对于天灾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他不由自主地想:钟离烬走过这条路时,心里也会有所触动吗?他想扳倒李鹤,真的仅仅是为长平关考虑吗?就没想过劫富济贫吗?
他一定想过。
不然不会对自己的作壁上观有所失望。
是的,那晚钟离烬来他这套话时,听到他亲口说不可能帮他扳倒李鹤,钟离烬嘴上说着理解,但那一瞬间他垂下的眼眸告诉风念安,他有点失望。
商队终于走出山区,进入一个小镇,孙掌柜叫停车夫:“找个店歇脚,明日再走。”
风念安看了一眼天色尚早,问:“距离下一个城池很远吗?”
孙掌柜:“倒也不算很远,但少爷车马劳顿……”
“不必歇脚了,赶路要紧。”
淮南还没找到钟离烬,他哪敢歇?
孙掌柜还想劝,但他毕竟是仆,拗不过主子,只好继续赶路,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于一处城池落脚。
第二天,姚子同来信了。
大骂风念安不知死活,还扬言要把孙掌柜逐出承平商号。
风念安看完信笑了一下,回信说他一切安好,让姚子桐准备一拨人来凤州供他差遣,然后问淮东:“没别的消息?”
淮东摇头:“没了。”
“不应该啊……”
他有点想不通。
他是带着商队过来的,脚程慢,后天也能入凤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