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头享受着自由的欢愉,忘却萦绕心头的烦闷,任由马儿带着她肆意驰骋。
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阮阮抓着缰绳回头看。
是陛下。
她勒了缰绳,骏马停下后翻身下马,牵着绳慢慢走着。
成衍跟在后头,也下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原野上,走了一段路。
“阿姐。”成衍忍不住唤了一声。
阮阮抿着唇,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停下脚步。
她自小亲缘单薄,从前有个师父,后来阴差阳错有了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缘分珍贵,所以每一点她都很珍惜,她一直希望成衍可以健康地成长为一个明君,而不是被温水煮青蛙,沦为权力的奴隶。
“是不是你。”
阮阮转身直接问。
成衍抽了抽鼻子,歪过头去,带着几分委屈:“阿姐,你怀疑是我做的吗?为什么你不怀疑皇兄。”
“我问过他,他说与他无干。”
“阿姐就这么信任他?!”
“殿下是个宁愿不说也不会说假话的人,”阮阮见他头上、冠上都沾了水汽,长长的睫毛上也是。
抿了抿唇,还是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细细替他擦去。
头发和脸上擦干,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将手帕丢了过去,“自己擦手。”
成衍接过,嘴角勾起一点笑。
“还笑!”阮阮瞪了他一眼,“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你从前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站在我这边。”成衍直直盯着阮阮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情绪。
“但我那时候也说过,前提是我要有知情权。”
成衍眨了眨眼,道出原委。
“我暗示李氏皇后之位,选秀结束,李氏当晚就劫了方家姑娘。“
”方家姑娘回府时没了清白,方家暗中了结了她的性命。”
“如此,李家得了后位,方家得了实权,皆大欢喜。”
阮阮:!!!
怎么会这样?!
什么叫皆大欢喜?!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你既然属意李氏,为何又要选方氏!”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因为我手上没有实权,拿着李氏后位来之不正的把柄,以后才好控制江南水师。”
成衍的语气太自然了,甚至藏着几分隐秘地得意。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语气,似曾相识。
阮阮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格外清脆。
成衍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显出红色指印。
远远候着的宫人守卫,皆是一惊!呼啦啦跪了一地。
成衍舌尖缓缓舔过口腔里破皮的伤口,铁锈般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他轻轻吞咽着,眼中没有怒意。
“阿姐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我气吗?”他伸出手,抓住阮阮的手腕,沉郁的眉眼盯着她。
“那是人命,鲜活的人命!”
阮阮气红了眼,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想要挣扎出来,那只握着手腕的手却偏执地不肯放。
她想不明白,从前那个会说“林氏私产不是党派之争,而是抵御外敌的国仇家恨”的人哪里去了?
那个尊师重道、心怀仁义的成衍哪里去了?
现在的他和当年的林沐瑶太像了,高高在上地谈论、掌控无辜之人的性命,碾死她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在背后教唆你吗?”
成衍冷哼一声,肩膀微微抖动,像是在笑她的天真,“阿姐,我是帝王,谁能教唆我。”
“我没有父母了,一个没有权力没有依靠的幼帝没有活路。是你陪着我、拉着我,可你却被软禁多年,我知道三年前你就想走,却被皇兄强制囚禁在太初殿。这些在我心里通通都过不去。我不想再过处处被人掣肘的日子,我想要争权有错吗?”
阮阮唇畔微颤,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肩微微下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没有错吗?
当年的林沐瑶和如今的成衍没有错的话,那错的是谁?
成衍见她不言语,俯下身将脸凑到她面前,“阿姐若还生气,这边脸也给你打。”
两人争执间,一袭石青色的身影纵马自远处而来。
骏马四蹄翻飞,径直穿过跪成一片的守卫,“嗒嗒”马蹄声在两人身边戛然而止。
阮阮看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殿下,他的眼眸深如寒潭,薄唇如刃,神色不愉。
殿下知道吗?
他又是什么角色?
若她面前有镜子,就会看到自己看向成煦的眼神里带着三分伤心、四分沉痛,余下四分是茫然的空白。
这皇城是会吃人的,每个人都不对劲。
成煦的冰冷的视线落在成衍的脸上,继而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直起身子,僵持片刻后放开了她的手,“皇兄。”
殿下没有理会,朝阮阮伸出手,那只手修长有力,掌心朝上。
“上来。”
阮阮没有理会。
转身上了自己的马,手背擦过脸颊上的泪,冲两人吼了一声,“都别跟着我!”
马腹一夹,狠狠抽了一鞭子,天蓝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成煦无辜受累,掀起眼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成衍,“陛下敢作敢当有胆色,却不知什么该当什么不该当。”
“皇兄这是在说朕有勇无谋吗?”成衍迎上他俯视的目光。
“不敢。”
骏马不耐烦地喷着鼻子、踢着前蹄,成煦一勒缰绳,俯下身去,一双风流的黑眸蕴含着锋利光芒,但言语更为尖锐,“陛下是单纯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