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方才那一瞬间被他攥得有点儿微疼的手,永嘉的一颗心跳得极快。
她或许应该说什么,可终是将红唇抿得紧紧的,再一次抬了步子想走。
裴清没有拦她,永嘉却自己缓了步子。
她瞥了一眼他素袍上刚刚被她抓出的折痕,长睫颤了颤,转过身直面向他,轻笑了一声。
“裴大人怎么就觉得,自己争得过镇国公府和杨阁老家?”
裴清一时没说话,似是在思索,片刻之后有如回答隆顺帝的发问时那般认真道:“论权势,微臣如今争不过这二家。可若论殿下的心,微臣相信自己争得过。”
她的心?
裴清这话说得太轻狂,轻狂到让永嘉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疯症。
她所见过的男子,个个习的是四书五经、讲的是礼法教义。平日里再风流放肆,到了她跟前却无一不貌恭心敬。只有裴清,他不同。他嘴上说着自己逾矩了要她恕罪,但做的一条条实则皆是逾矩之事。
永嘉站得比裴清稍矮些,可心里却比刚刚硬气许多。
“裴大人既知本宫已对你有成见,你怎么敢肯定你能争得本宫的心?又怎么敢肯定本宫的心不在萧小将军那处、不在纪小公子那处,偏偏在你这个毁了本宫一桩婚的人身上?”
见着她被气到开了话匣凌厉的模样,裴清弯了唇,眼中的笑意更盛。
“从前如何,微臣不敢妄言。但往后如何,微臣却能肯定。眼下殿下已愿意同微臣多说几句话,便证明微臣做成了第一步。”
见裴清说话时毫不羞赧的样子,永嘉不禁气得发笑,真真觉得此人的脸皮不是一般地厚。
她将话挑明了:“你若是想借攀皇亲而高升,那么本宫劝你一句,你若尚了公主,仕途可就止步于此,连如今的正三品的侍郎都保不住。你若真想攀龙附凤,那些宗室女儿也算得上半个皇亲。可知道了?”
出乎她的意料,裴清轻轻摇了摇头。
“臣做这官,便是为了殿下,没有为着保官职而舍殿下的道理。”
为了......她?
永嘉的心惊了一下,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四散开。
但她随即就想通了,裴清此人仕途太过顺畅,骄傲自满,以为自己能同萧承远一样,做了驸马还能保住原职。可他忘了,萧承远和她青梅竹马,萧家又有着从龙之功,方才得了先帝爷的恩典。
他裴清算什么?
永嘉冷笑道:“自矜是个好事,可若自矜得太过,就成了轻狂。”
裴清颔首道:“微臣争不争得过,还请殿下拭目以待。”
永嘉欲语还休之后将唇抿紧。裴清实在是太轻狂、太不要脸,她不想再和他说什么话了。
这次她是真走。
她走出了三步时,却又听得身后那人清朗的嗓音。
“微臣奉还给殿下那枚玉坠子,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赏赐?”
永嘉承认,裴清笑起来说话时,就像是严寒的冬日里拂过一阵和煦的春风。
还有,他的声音也有点儿像祁隐,但是祁隐绝不会说出如此浑言。而他呢,话说得极不客气,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她停了步子,复又转身看他,沾染了怒色的秀眉毫不掩饰地蹙起来,唇边却还是漾着笑意。
“裴大人想要什么赏赐?”
裴清再次朝她做了一揖,道:“殿下可否将手中那枝梅花赠予微臣?”
永嘉一怔,她真的觉得自己今天被他惊了太多次了,回宫后得多喝两碗汤药压压惊。
她原以为他会再次说什么狂悖之言,抑或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再不痛不痒地和她说两句话。
她没想到他要这个。
手里头的那枝梅是她偶然攀折下来的,开得不是满园的梅树中顶好、顶漂亮的。况且这枝丫太细,即便插在瓶中赏着,也没有赏头。
“这儿多得是好的。”
裴清摇头:“微臣只要殿下手上这一枝。”
永嘉张了张口,最后抿紧了唇。
罢了,到底他是真拾得了那枚玉坠子,若她不给他,他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她将梅枝递了出去,裴清走上前来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好像接了一道圣旨似的。
他将花捧在手中,笑道:“微臣多谢殿下。”
永嘉没有再说什么,转了身便信步朝山下走去。
其实这座山并不高,由这儿到石拱门那处只不过片刻功夫,可永嘉却觉得自己在这红梅白雪之中跋山涉水有半个时辰之久。待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时,才见到了出梅园的拱门。
正要走出梅园,永嘉停在拱门下,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那个身着素袍的人没有出来,山上梅花红艳白雪皑皑一如往昔。
静静的,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抿了抿唇。
裴清......竟信誓旦旦地要求娶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