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结婚十几年,曾祖母身体一直不好,在生下最小的儿子后,没过两年就病故了。留下几个孩子,大的大,小的小,跟着当爹的过日子。
曾祖父沈明工作比较忙,虽然厂子里念及他拖家带口的生活不易,时常照顾他,允许他偶尔迟到早退,但他仍照顾不来两个最小的孩子。
小女儿不到上小学的年纪,而小儿子则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曾祖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还要上班工作,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
后来,沈明就拜托邻居家无业的婶子帮忙看护最小的儿子,每个月给人家拿点钱当辛苦费,让人家管孩子一顿中午饭,等老二放学就把孩子送回来。
而年纪稍大一些的沈庆云,就由二姐沈庆丰带着,每天一起上学去,在教室最后头给安排了一个座位。
苏映溪的奶奶就这么跟着二姨奶一起,上起了早教班,提前好几年学习小学知识。
不过才四岁的孩子,根本听不懂课上讲的那些东西,听不懂就犯困,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到桌子上睡觉了。
有时候睡懵了,一下从凳子上摔下来,疼得哇哇大哭,前头讲课的老师就帮着哄孩子,等下课了把孩子带到办公室去,找块小饼干什么的喂一喂,就能哄好了。
这种情况,直到又过了两三年,奶奶到了可以正式上学的年龄,才渐渐转好。
这些事,都是苏映溪以前从爸爸或者奶奶那里零零碎碎听来的。之前她觉得,亲妈没得早,奶奶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对于太小的孩子来说,对母亲的印象已经十分稀薄,她已经不会时常感到难过了。而现在,只要每天能吃饱穿暖,身边有熟悉的人陪着,她就是开心的。
苏映溪出神地回忆完这段往事,嘴角晕开一抹辛酸又无奈的笑。
正这时,看见奶奶家里回来人了,邻居就把托管在自己家里的小男孩送回来了。
苏映溪看见二姨奶站在家门口,把弟弟接过来,又和邻居大婶说了两句什么,之后就带着小弟进屋了。
本还犹豫要不要登门拜访一下,但没等苏映溪迈步,那座平房里就忽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哭声,是她奶奶,紧接着最小的弟弟被这动静吓到,也开始放开嗓子嚎哭了。
苏映溪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步子就先迈开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未打招呼就进了平房前的小院,来到门边扒着门框往里看去。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屋里的状况看起来一团糟,但苏映溪看了两眼就明白了,是二姐刚起锅烧了壶热水,但想把水壶从火上取下来的时候,她个子小,力气也小,一下没提住水壶,连着热水都打翻在地了。
站在不远处的奶奶被吓的大哭,而被放在炕上的小弟弟也被感染着哭了起来,剩下一个二姐不知所措,弯腰正想收拾滚烫的残局。
苏映溪见状,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她,说:“别动别动,小心烫着,放着我来。”
她拿出手帕垫着沾上热水的铁水壶的把手,将壶放回灶台边,上下端详了一下,然后放心地说:“没事,没摔坏,只是水洒了而已,再烧就可以了。”
沈庆丰被忽然出现在屋子里的人弄得一愣,她看了看苏映溪,又看了看门边站着没进来的谈闲意,歪歪头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两个人。
但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因为闯入的陌生大姐姐正在仔细检查她有没有被热水烫着,之后又回身抱起坐在地上哭的妹妹,放到炕上和弟弟一起哄。
“闲意,帮个忙,再烧一壶水,灌到暖水瓶里去。”苏映溪说。
“好。”谈闲意未多说什么,照她讲的办。铁壶提在少年人的手里,一点都不显重。
“家里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啊?留你们三个小孩子在家,多不安全。”苏映溪问二姨奶道。
“爸爸今天夜班,会晚一点回来。”沈庆丰回答说,转而反问道:“你们是谁啊?”
“我们……我们本是要来探亲串门的,不过来了之后一打听才知道,那门亲戚前几年就搬走了,说是工作调动,一家人都搬去市里了。”苏映溪这会儿编起瞎话都不用打草稿,说得非常流畅。
“所以我们准备在这儿待两天,在周边逛逛,之后就返程了。”
“哦,这样啊。”二姨奶看上去信了,还认真帮忙回想了一下,“爸爸厂子里的领导,前两年是听说调到外面的新工作岗位了,你是来找那户人家的吧?”
苏映溪没想到,瞎编的借口都恰好和当地实情对上了。她没否认,哼哈应着,就当暂时给自己找个合理的身份,之后就岔开了话题。
“这么晚了,也到该吃饭的点了,你们爸爸不回来的话,你们怎么吃饭呢?”
沈庆丰:“我来做,我会。”
苏映溪诧异地挑眉,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做饭了?
她看了眼灶台的位置,又看了看二姨奶,感觉小姑娘现在还没有灶台高呢。
“你会做什么呢?”
沈庆丰回答她:“做粥。”
苏映溪:“……没了吗?”
“还有爸爸提前腌好的咸菜,可以就着吃。”
苏映溪:“……”
她看着这一屋三个孩子,面色发黄,消瘦异常,头发都是干枯稀疏的模样,她的头嗡地一声,顿时就大了。
难怪呢,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样子。粥配咸菜凑合一顿就当一餐饭,这种事在家里一定是常有的。
苏映溪幽幽叹了一口气,果然,在这个年代能活到后来的,都是身体强健的战士,不然压根撑不住。
“别做粥了。”她心软道:“我给你们做点肉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