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叶敏挠挠脸,却被计云时一把扯住双手,她站在计云时面前,双手相牵,计云时仰脸,认真地说:“你们作家,偶尔写作时会有‘心流’状态吧?仿佛全世界只有你和你的作品,你仿佛已经在你塑造出的那个世界里了……对吧?”
“是很难得的状态,我还,我还不是很成熟的作者……”
她的迟疑被计云时几声笑打断了:“可我就在你面前,和我待在一起足够快乐的话,就会忘记其他人吧?试试,忘掉那张折叠床,只看着我……就可以做到,你是在和你笔下的我,这么这么直观地沟通啊!”
叶敏一想也是,她垂脸看计云时,对方的眉眼是她所构造的,但变成现实中的状态是她没有见过的,是熟悉的,是陌生的,红蓝两色的圆珠笔还漏墨,变成衬衣上斑驳的花纹,存在补全了想象,让想象犹如地毯一般延伸。
计云时的眼睛会变色,或许因为还没仔细写瞳色的缘故,像日光流转,在一天的不同时刻呈现出不同的色调。她深深注视着那双只存在想象中的眼眸,刹那间感觉脚下一软,她踩在地毯上,牵着计云时的手。
她写出的姑娘倒退着走,偶尔回过头看看眼前的风景,牵着她往旁边拐了过去。她脚步一踉跄,感觉自己撞到了床。
计云时说:“那是砺市的面包店。”
是面包店,她嗅到面包的甜味与香气,烤箱里溢出奶油的馨香,计云时拉着她一指:“砺市的街道很干净,就是因为那个……”
是扫把……不,是自动扫地机器人,正在勤快地工作,她吃吃地笑着,转而看向计云时,对方又牵起她的手,像是拉着她蹦蹦跳似的,转到面包店另一侧。
这小小街道上还有巨幕电影,书桌是放映台,轻轻一敲,墙上的海报就会播映相关的电影,电影拉开大幕,遮天蔽日,《疯狂杰斯卡》的世界席卷而来,从悬浮岛上掉下来,掉到天空中的是计云时,卡迪安的火箭筒放出烟花,但它并没有太阳耀眼——太阳照耀两个迷失在幻想世界中的人,为她们镀上金边,她也悬浮在空中,计云时和她拉着手,像电影中的角色一样在空中急速下落,下落——
砰一声,跌进了面包店。
还好,还好烤箱里的奶油蛋糕在那一刻刚好烤好了,又是轻轻的砰一声,奶油蛋糕炸开,四周溢满奶油香气,上面有覆盆子与草莓,还有巧克力与榛果碎,她们就正好跌进那巨大的奶油蛋糕里。
第一层迅速陷下去,第二层有烤栗子的味道,再往下陷下去,像是个梦。
计云时笑着撒开手,她啊的一声,像电梯失控下跌,还没跌到深处,计云时又拉住她,把脸埋在她肩窝笑。
她却被刚才的那个下跌吓坏了,走出电梯,却走上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她握着话筒,紧张得说不出半个字,旁边,是她那位对她莫名有好感的部门领导正大踏步地走来。她脚下一软,却被计云时托住了。
“他是谁?”
她不说话,忘记反应,越急越僵硬,张了张嘴,只有眼泪掉下来。
计云时拿走了话筒,像握着什么变身器一样高高举起——又像是击剑,干脆利落地往前递步,把话筒头,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下面的观众哈哈大笑。
计云时摘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帽子,环绕几圈,扔了出去,它远远落在观众席,很快就看不见了,然后计云时提着不存在的大裙摆,屈膝行礼,观众席掌声一片。
哗啦啦哗啦啦的掌声中,计云时对旁边无措的叶敏伸出手:“母亲……我在这里,你塑造的世界难免有你的恐惧……但,我……”
她语气很轻:“我是你最初的欲望。”
创作最起初的那个最简单的源头,在其他复杂的源头还没出现时,只有恐惧,与欲望。
想要重来一次,想要返老还童,想要长生不老,想要一夜暴富,想要读心,想要系统。
叶敏回过神,床上还有未散去的栗子奶油蛋糕的香气,太阳是她屋子里的那盏灯,计云时牵着她汗湿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腰窝。
“和角色这样沟通的世界很愉快吧?母亲。”计云时的声音在耳朵后挠着她。
叶敏说不上来,那幻想的世界有好有坏,恐惧与欲望交织,那就是创作者常常面对的世界:“我……”
“母亲,我是你写给你自己的恋人,我是你写在草稿纸上的理想型,我是你忘记的性幻想。你那时并未意识到,你喜欢这样的人,甚至是女主,你习惯性地像所有你看过的流行小说一样,给我设置那么多男主……可是,你忘记了,你最喜欢我。你是爱着我的……那时你还小,你不知道你爱我。”
“你……”
“你写出的设定,我永远都记得,那是我的核心设定……我的核心设定不是漂亮的容貌,显赫的家世,莫名其妙的体能……是你今天才写过的,当我爱你的时候,你已经爱我很久,只是你不知道。”
计云时的声音像蛇,缠在她脖子上,吐息如蛇信,似有若无地点在她肩窝。
直到落下一个吻。
“你创造了我就是因为爱我,而我也爱你,母亲,我想要一个结局,你不是想要我永远幸福吗?我希望我的结局就是,和我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写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