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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4章】立场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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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想来。”羌霄道,“而今倒是有些乏了。”

“你!放肆!礼义廉耻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礼义廉耻’倒是人人都爱拿来扯皮,只可惜我不喜欢,便不听阁下继续了。”

“你…!”伍延徳却是霍然拂袖冷笑,“倒也难怪!难怪只因为父母送你为质你就卖国求荣不知廉耻!”

“伍先生!”江扬闻言本能阻拦,可惜震惊之下到底没能拦住伍延德。

伍延德还是道:“你叛国投敌自绝于天地!罔顾人伦道义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事!皇后娘娘又怎能特许你这种人进我南书房?当真是识人不明!”

“够了!”

伍延德不由瞪向了他。

江扬抿了抿唇,眼见除了羌霄外众人皆是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尤其是伍延徳在被他打断后,显然还有一口硬气哽在喉间直瞪出了几多愤慨,似就等着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些什么“意料之内”的混账话。

他不免神色复杂,也只能自沉凝中勉强笑笑:“这种话…先生还是别说了吧。”

“七皇子,这是又对老夫有什么指教了不成?”

江扬自嘲地苦笑一下,终于理解伍延德今日的愤愤,他也觉得自己今天着实“屡教不改”,“辩解”的话也着实太多。但他不由回头看了看羌霄,又发觉有些事并不是他自己想“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有些事,是一定要有个明白的。他不愿伤人,也就只能尽力和缓道:“世事复杂,往往难以简单判定孰是孰非,您说羌公子…‘通敌叛国’,”

他不得不短暂地用了别人的论断,

“然而难道就非得我后夏生灵涂炭才能全了他不‘通敌叛国’的道义吗?那这‘道’又是何‘道’?‘义’又是何‘义’?先生既然也见过我后夏的百姓,也就该知道我这些百姓并不都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既然如此,也不是他们就活该国破家亡生受离难。至于说我母后‘识人不明’,就更是荒谬。我母后敬重羌公子,正是因为他这所谓的‘通敌’才使得我后夏免遭战火,我母后身为一国之母,为本国子民感激他,难道不正是应该么?”

“七皇子这话说得不对!”伍延德听了却更像震惊,坚决驳斥,“作为一个楚人来说他这就是卖国!就算于我后夏成了恩情,这私人恩情也不能盖过天下间的道义纲常,反而越是利害相关就越该知道避嫌!我们后夏若只因得利于他卖国就对他偏袒维护那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我们!若都如此是非不分只谋私利那这天下又岂非只会剩下拉帮结派的党争!届时礼乐又何在?道义又何在!”

江扬摇头失笑,却是低垂了眉眼,沉沉道:“那我后夏就活该被他北楚偷袭?活该举国受这无妄之灾?当年北楚提议互换质子以示修好之意,后来却背信弃义难道就符合道义了?”

伍延徳怒极反笑:“怕不是殿下真在乎道义,而是在殿下眼中择木而栖的便算良禽,现在他做了你的伴读,你自然也就觉得他做得对了!”

“……”江扬没看羌霄,他只是道,“不是我觉得他是对是错,这不是什么私人恩义,也不是偏袒维护,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作为一个后夏人,得他救国,就也自觉没立场菲薄他。”

“救国救国,你非要说什么救国…!”伍延德涨红了脸,压住火气,“可你这所谓救国的恩情却是他叛国而来,我后夏若承了这种恩情又岂非是失了道义?古来都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战场上多少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死也势要死得英勇无畏,难道我堂堂后夏的皇家就要为了这点利益便罔顾纲常伦理吗!”

江扬沉默了一瞬:“不是利益,而是他给后夏的恩义,太重了。”

“壮士死国死得!难道只为了一时苟活就要无数宁死不屈的君子也得委屈来承他这种叛徒的恩情吗?”

“不,个人的想法旁人不该也没人强求得来,然而若是代表后夏那就该是后夏的立场,”江扬抿紧了唇,定定地看着伍延德,终是道,“而且我觉得,您把这整件事都看得太轻了,这不该是负责教导皇子的老师该向他们灌输的态度。”

他不由看了眼周围那些年纪尚幼的兄弟,而伍延德目光凝沉地落在他脸上:“七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老夫不忠于后夏?”

“当然不是。但我觉得你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该轻言战争为好。”江扬认真地看着他,倒也不避讳,“哪怕口口声声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事实却是越是权贵往往越会死在最后,哪怕是领兵的将领,也往往不会是三军中死在最前面的。战争开打的时候,我们这些住在皇城里的不会是最先家破人亡的、不会是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不会是转眼间过往辛苦攒下的一切就都可能被付之一炬的、不是四处逃难甚至要眼见妻子儿女活活饿死的,也不是随时随地就可能没了性命的。而那些百姓们是。”

伍延德不由瞠目瞪他,面上震惊赧然,却也不由透出一种恨恨的羞愤。

江扬尽力放缓了语气,却忍不住认真,叫羌霄也不由好像看了眼他,哪怕后者其实并看不见,只是转向了他的方向,听见他说:“后夏只是一个小国,哪怕想要独立地主宰本国的命运,却也往往只能沦为大国博弈的牺牲品,自前朝灭亡至今不过短短两百年,恐怕也没有几个地方会像这片土地上的政权一样更迭得如此频繁,得是多么的…幸运,才能让我们后夏有了这十几年的安稳。”

伍延徳被他说得气血上涌,费力地喘了喘,才颤声道:“七皇子这是在质疑老夫没有为后夏考虑吗?”

江扬定定看了看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沉稳着竭力平和得不要让人太感觉凌厉:

“各人自有各人看待世事的观点,不止是效忠家国与否的角度,定然也还有很多因素。您是夫子,学的是古来圣贤之道,您自有您的角度,您身为学者,从学者的角度看这件事觉得它背弃了伦理纲常那自然是有您的缘由。

他们北楚的人,觉得羌公子背信弃义那自然也是出于他们楚人的立场。

而我,我无论如何都首先是后夏的皇子,白享了民脂民膏这么多年,就不能不为父老百姓们的利益考虑。

北楚强国霸权、中周自诩正统推崇王道,然而无论它们哪个大国都不会将后夏的牺牲等同它们自己的牺牲去顾忌。所以明明是在这样的前提下,羌公子还是选择帮我后夏制止了一轮战事的兴起,我便更感激他。”

伍延德闭了闭眼,咬牙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也该跟你一样不问是非只管去包庇他就对了?!”

“并非包不包庇,您私下里自然可以有您的看法,只是作为后夏给他安排的师长这样斥责他不合适。于我的人民有恩的人,我不能反而忘恩负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因此受辱。”

“你、你想做什么?!”伍延德不由惊怒,怀疑他可能要利用皇子的权力做些什么肆意妄为的。

然而江扬只是微微苦笑,诚然也认真得笃断:“天地君亲师,好像只要定下了这样的关系,所谓的下位者也就再没了抗辩的立场,就连世道也会帮着前者去戳那些试图反抗的人的肺管子,然而我不觉得这对。

羌公子本来也没必要过来,他是因为我才被迫来的,可我既然是后夏的皇子,就没立场让后夏的客人因为我的缘故而被迫委屈在一个对他不友善的环境、被迫定下一个不利于他的师生名义、被迫去承受不该他承受的所谓来自师长的压迫和斥责。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需要我再给他多添一些了。

抱歉了伍先生,但既然南书房容不下我的客人,我就也不会再连累我的客人过来了。”

他把话都说完了,才终于看向身旁的羌霄,后者表情倒淡,虽是偏向了他的方向,仿佛也听了,却也仿佛始终无动于衷。

但江扬也好像只记得此人目有不便,也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拉了下对方的手,只觉得那手骨秀而凉,修长归修长,却未免有些白得单薄,唯有指腹掌心令人意外地覆了大片的茧。

后者虽不言语,倒也任他拉着带了出去。

江扬走出几步,也到底还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看着屋内的伍延徳好像当真气极,又多少觉得自己或许太给人添堵。

他也不想如此行事,虽然这位夫子确实有些咄咄逼人,但讲道义的总比不讲道义的好,只是观点不同,在他看来本不至于此。而对方年纪也毕竟不轻了,舞文弄墨的身子骨大抵也没他们这些习武的年轻人健朗,若是只事关他江扬自己,他如何也还是不想去惹对方气苦。

只是有些事,到底是他不能坐视的。而这世上其实有许多事,哪怕看来很小,也仍是他无论如何退步也不能两全的。

其实那时的江扬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自小贪心,他总是贪心。

而那一日也到底是以七皇子独孤飞携伴读“负气离去”草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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