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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5章】曾疑是飞熊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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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曾疑是飞熊入梦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鹧鸪天》

这地下的通道曲曲折折,越来越下,铁车疾走,像被水推着,一路上灯火时明时灭很快就也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其实就算不靠这些灯火故弄玄虚,这铁轨也盘绕得蛇一样曲折,活像是打得愁肠百结,又叫人如何能锚准之前的方向?更遑论光凭记忆测出这地下鼹鼠洞穴似的隧道是从长安大道延伸向了何方又伸出多远?

而这地下的洞天被人为弄得如此扭曲,也大抵是不想叫人猜出那大本营的所在,如此一藏倒也算藏得用心,只是长安地上拢共就这么大地界儿,好好的地下被人挖成了这么个千疮百孔的德行,也未免太不把这老被称作“天子脚下”的地界放在眼里。

“这还真是……”江扬笑了笑,也只道,“嗯……别出心裁?”

“许也是属皮皮虾的吧?”

“什么?”

“我说,‘皮皮虾’。”

羌霄语调浅淡,却突兀得旁人俱是不明所以,就连江扬乍然听到也是愣了愣,然而听羌霄重复了一遍,就也恍然明白他是借用了姒无忌当初对他的挤兑。

那时候姒无忌被江扬气得直瞪他,瞪了好长一会儿,长得都有些诡异了,叫江扬都不由古古怪怪地瞧回她——才听她故意从喉间挤出一句:“你这么皮,是属皮皮虾的吗?”

江扬不记得那种叫法:“什么东西?”

姒无忌:“一种坐骑。”

江扬:“啊?”

姒无忌:“海里的。”

江扬:“???”

“……”饶是江扬也不由侧头看了眼羌霄。

他觉得阿霄虽然没表情得好像和平时似的,但这次的沉默却大概是和自己一样的沉默,遂沉思了一下再看向姒无忌,郑重道,“厉害啊,您。”

尊称一声,聊表敬意。

哦,不过其实不是敬她能在海里找坐骑,而是敬她能让阿霄都这么无言以对,只是阿霄当时不太清楚他油然而生的敬意点在哪里。他没敢解释,多少还是知道自己在找死的。

说回这个梗,因为只他二人知道,所以旁人听了自然是摸不着头脑,只有江扬听了……也就终于忍不住失了笑。

可怜他捂住肚子,压住声音,还是笑得猛弯下腰:“是、是、是挺皮的哈……”

倒也把旁人更进一步地笑蒙了,他也只像是混不在意别人觉得他莫名其妙,就只是开心,倒是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羌霄还是那么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就好像他什么也没说,就好像旁人问他也不会问出什么。可歌红儿在一旁仰头瞧得仔细,却觉得他嘴角微抿,多少也有些像是在笑的。

等江扬笑够了抹抹眼泪儿,靠在铁车的边沿上放松了身体,一只手却仍圈紧了羌霄的腰,像是担心这铁车质量不过关冲得太猛可能会把对方甩出去。

这铁车沿着上下起伏曲折的轨道时快时慢,有时陡然一个下冲活像被人硬抛下去,虽是有几条牛筋做的皮带可以将人固定在焊在车底的“座位”上,却也着实风驰电掣得吓人。

哐当哐当铁器相撞的声音像是谁也不跟谁客气,光听那响儿就跟敲锣似的,也不是敲在人耳膜,而是直接就震进了人胸腔,轰隆轰隆得甚至都没有隆隆的回声,而是好像就直接本音重了回声,震得人胸腔都像是皮包的鼓,内部只有空荡荡的山坳,只能任这雷声轰鸣充斥其间,满当当得像能鼓出风来。

而就连那雷声都像潮水,是厚实的、充满质感的,会引得人五内俱震。

歌红儿也被这潮水似的金鸣震得想吐,那明明眼瞧不见的公子却恰在此时回头递来一片浅绿色的糖片,看来像糖,闻来却有点清凉,像什么植物的味儿。

“含着吧,止吐。”

对方的语气平淡,歌红儿却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去接,纤细的手却被铁车抖得直在那冷白的掌心刮了几下。

其实这放在男男或女女之间应该也不算什么,甚至就算真放在男女之间,这种情况、事出有因,又能算得了什么?毕竟今人也早不如古人那般苛求男女之防。

可歌红儿面皮薄,竟觉得这看来倒像是自己上赶着占人便宜,虽然现在周遭一片惨绿也看不出什么旖旎暧昧,那冷白的手如今看来也根本不白,甚至惨绿得都有点骇人,她却总还记得那双手在月光下白得多像是玉做的,又像溪石,虽不细腻柔软,却也绝对是巧夺天工的好看,也的确叫她看了一眼就总也忍不住回忆。

因此她反而更觉得自己像是应了个“瓜田李下”的景,遂更觉难堪,面皮霎时红得在绿光下变了颜色,急得眼瞅着就要哭出来。

自小眼睛好得自己都没办法的江扬看得直愣,也不知这场面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于是也只有暗暗叹了口气,见不得人小姑娘瞎想难受,干脆伸手拿了羌霄手里的糖片塞给了歌红儿,嘴上却是话锋一转又扯到了天南海北,只假装没注意歌红儿的尴尬。

而后者见他们又热闹地聊起了别的也就渐渐平复了情绪,却又不觉有些落寞,自己把糖含进了嘴里,果然尝到那东西和闻起来一样,有点清凉,有点刺激,也确实叫人不太想吐了。

她不觉偷偷抬眼去瞧那大点儿的江公子,觉得后者的侧脸好像更惨白了些,虽是洞穴里光线幽绿,但她仔细看着看着还是觉得那人的唇色快要与本就白得非人的面色无异,是像被疾驰的风沥去了血色的那种不自然的苍白。

铁车沿着弯弯绕绕的轨道拧巴着飞,是就算这深入地下的隧道里一丝风都没有也会被这飞湍瀑布似的势头对冲出疾风来的那种“飞”。

“飞流直下三千丈,疑是银河落九天——”

江扬笑笑,被那狂风扑面倒是闭了眼仿佛享受得紧,甚至“诗兴大发”犯起了神经。

毕竟这风虽不冷,割人面皮却疼。他却微微抬头,四肢舒展打开了胸廓。就好像若非还需要一只手锢住羌霄的腰,他都打算直接伸开双臂完全沉浸享受一样。他倒像是很喜欢这吓人的地下铁车,抑或是喜欢这宛如御风而行的速度。

到底是仗着武功高强,如此肆意。

他这么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终于叫白城忍不住开了口:“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江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笑得仿佛有理有据,“所以我抓得紧啊!”

他的确还用了只手抓着腰间的牛筋绳,却甚至不如他把稳羌霄的那一手用心。

羌霄放任江扬揽着腰,姿势多少让他显得弱势——虽然他的确不如江扬强健,这是事实。

可人往往有种奇怪的共性,往往越是孱弱无能越是不愿承认,甚至有些人明知有危险还非要跳着脚去以身犯险来证明自己“可以”,从某些角度说,羌霄和那些人也像——因为他顽固,他独断。

他也的确体质孱弱,也的确曾以身犯险。

当日西郊遇袭他是如何孤身应敌的,只怕江扬这辈子都会记得清楚。

而他也不爱于人前示弱,不爱拉下面子,总爱端着副姿态,不爱自曝短处,不屑失了风度,高傲孤峭,这么多刺儿——

却也最是他不屑遮遮掩掩,不屑找补遮羞。

他就是身体孱弱,那就算要人知道他身体孱弱也没有什么。

他就是坐不稳这疯得想要人命的铁车,若不被江扬揽着也的确要被摔个头破血流,那被江扬护着也就同样没有什么。

他看来丝毫没有害怕,只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虽然气不定,神却闲——

像是完全不怕这车,也完全没有着恼。

哪怕江扬这一护护得就好像他不是个男人。他也没有因为面子或是所谓的“自尊”而对人发火,更没有不识好歹地指责江扬“多此一举”,他就只是平平常常地坐在那里,坦坦荡荡地接受了江扬无声的好意。

倒叫白城惊讶。

因为白城本以为羌霄也该是那种人。因为他对那种人才最熟悉。

虽然江扬什么都没说,但他手上的动作羌霄绝不会感觉不到,可后者既然也什么都没说,那也就该算是默许。

其实这保护的动作出于实用考虑本没有什么,不过是必要而已,然而看他二人间无声却流转的那种自成一体,白城却觉得过于亲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二位莫不是……那种关系?”

江扬听得唯有皱眉,显然疑惑,然而他心性直接,显然并没深猜,干脆问出了口:“什么关系?”

白城见他问得坦率,反而有些尴尬,可是话已出口再行吞吐在他看来更显失礼,就也迟疑着还是解释道:“就是……秦晋之好。”

倒听得江扬呆了一下,瞧得白城更加尴尬,然而后者正想不出该如何措辞挽救一下就听见前者陡然失笑。

“……哈!断袖就断袖嘛,你们周人说话都这么喜欢先拐几道弯的吗?”这人笑得直摇头,竟像是当真觉得有趣,“我是听说你们太子就是人尽皆知的断袖,却没想到你们上行下效得民风如此开放,倒也真是…挺让人意外的。”

他难免惊奇,却又惊奇得太过正面,甚至多少有些像是赞赏了:“我还以为你们周人大多死板,能有个不服陈规的太子就不错了。”

白城闻言却有些僵硬,沉默了须臾,却道:“……太子荒唐,未见得是件好事。”

“喜欢谁跟好不好没关系,没有孩子不正好学尧舜禅让?只要不为了自己的家事误了朝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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