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歌回忆起无数个她曾经认为无聊到发慌的午后,她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思索着何时才能回去。
不远处的院落中,阿茵正嬉笑着从水缸中舀起一瓢水向着土黄色的田地洒过去。
“阿姐!”她回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今年夏天好生热,我可得给地里的宝贝们多浇点水才是。”
尽管这整座山都只有她们三人,尽管每逢丰收都会剩下几人百十年也吃不完的作物。
但她知道,阿姐会欢喜。
她喜欢看阿姐露出笑容的模样,比春日的花朵还要美上几分。
楚青歌抬手拿起桌面的扇子,放在脑袋上,懒懒道,“不必太担心。”
毕竟,她说不定哪日就走了。
届时,她们姐弟二人身边有五亩良田足矣,若有兴致便下山去看看世间繁华,累了就上山做个山野村夫,快活过完一辈子。
阿茵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挽起裙摆趴了下去,她的脑袋靠在楚青歌腿上,满脸依赖道,“是啊,只要有阿姐,我们什么都不怕。”
春天的风带着阵阵暖意,拂过楚青歌的脸庞,“阿姐,看我采了什么回来!”耳畔传来阿泽喜悦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如潺潺细流流过楚青歌的五脏六腑,填满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若是回不去了,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我后悔了。”
“我根本不想回去。”楚青歌眼神空洞,眼角滴下一滴泪来。
此刻,她终于明白,相比于现代世界,她更适合、也更喜欢这里。
无需面对不知何时会响起的电话铃声,也不必被沉重的生活压的喘不上气,回到出租屋只剩麻木。
她承载着父母的期望而诞生,但这份期望对她还说太过沉重,以至于形成了一种病态的服从。
自小她被夸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真乖。
爸妈也会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眼中满是欣慰。
听话,爸爸妈妈就会爱我吗?
小小的她如此想到,将顺从与爱划上了等号。
她努力学习,成为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迫切寻找着被爱着的证据。
进入医科大学,父母松了一口气,他们围在她身旁,笑着问她想要什么奖品。
但楚青歌只是摇摇头,她没什么想要的。
严格意义上说,她不认为自己值得什么奖励。
毕竟,自小便是如此。
尽管名列前茅,她依旧能从父母皱着的眉头中读到一丝责怪。
为什么才到这个地步?
他们总是认为她具有天份,嘴上不管说着鼓励的话语,但没人比楚青歌清楚,正是那看似激励人心的道理,化作一道道长满利刺的枷锁,将她困在原地。
她努力成为好孩子,成为父母眼中的好孩子。
没了欲望,没了喜怒哀乐,变成了一具只会顺从的人偶,麻木地长大。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她的灵魂竟是如此的浅薄无味,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塔楼,时刻会轰然倒塌。
她生出了去死的念头。
但名为“责任”的细线总是一次次地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她不能死得如此狼狈,像个胆小鬼。
她应当死得像个英雄,那样便没人会怪她。
多么可笑,直到死还想着做个乖乖女。
楚青歌不再犹豫,她闭上双眼,任由泛着白光的剑朝着胸口捅下去。
对不起,爸爸妈妈。
对不起,阿茵阿泽。
她是个废物,搞砸了一切。
她根本没有天份,只是拼了命去努力,强撑着罢了。
她根本不是救世主,只是个妄图让自己死得更体面些的胆小鬼罢了。
若有下辈子,她想做个田地里的稻谷,在春日里吹着和煦的微风,在炎炎夏日尽情沐浴阳光,在秋天畅快地淋一场雨,在冬日化作腐土聆听雪花落下。
但好像有个人,正哭得伤心。
是谁?
一片白光中,楚青歌呆呆地站在路边,恍如隔世。
“阿姐,快跟上,地里面有个家伙正在偷吃呢!”阿泽难掩喜悦之色,叫嚣着前去教训教训那个不长眼的小动物。
阿茵亲昵地揽着她的胳膊,神秘地眨眨眼。
泪水不住地从楚青歌脸上滴落,犹如决堤之水。
“你们……”她颤抖着开口。
“诶呦!”阿泽大叫一声,直直栽倒下去。
楚青歌甚至来不及擦干眼泪,便用尽全身的力气迈开步子朝他跑去。
只见阿泽面色煞白,躺在泥泞的土地上,好似没了呼吸一般。
她蹲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还好,气息很平稳,只是晕过去罢了。
“阿姐,那是什么。”阿茵扶着楚青歌的肩膀,躲在她身后。
顺着阿茵指的位置看去,一道黑色的背影映入眼帘。
扑通……
楚青歌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认得、她认得地上的人。
楚青歌捂着快要裂开的脑袋,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映在她的脑海中。
他比她高一个半头,明明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却整日干着不着调的事儿。
他做得一手好菜,那里面有她最爱吃的糕点。
外人都道他残酷无情,是个十足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