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啊!这还有天理嘛!我那弟弟为这伤天理的狗男人丢了性命,他倒在家养了个小的!”那人爬起来又去踢门,“小娼妇!你只管把你那王八脖子缩紧喽!贼入娘的小贼囚!你这辈子躲你男人裤兜子里!再别出来见光!”
张松在家!徐应悟心一揪,赶紧拽住那人浓香刺鼻的领口吼道:“少他娘的血口喷人!你弟弟究竟怎么没的?!你跟我上衙门见官去!走!”说着便拖着他往圈外挤,想着先把人带离自家门口,以免张松在里头煎熬。
那人身材瘦削单薄,被徐应悟一把拽得险些栽倒。他立刻顺势往徐应悟身上一赖,嘶声嚎道:“你打死我罢!我兄弟俩死你一人手上!也算圆满!你打死我!”
徐应悟咬牙心道,堂馆里的“兄弟”哪可能是亲生,这货干打雷不下雨的、嚎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见着,分明是讹人图财。于是揽住他边往外拖,边在他耳边磨齿道:“想要银子,便随我来!”
徐应悟顾不上身后指指戳戳的路人,拎着那人后领子,把他带进一条死巷儿。
没了围观群众,这人果然不再演了,清清喉咙气喘吁吁道:“我家元璟儿,为你碰了壁,应二,你得给个说法!否则我叫你……呃……”
徐应悟掐着他咽喉,把他拎得双脚快要离地:“你跟我细说说,你弟昨儿到底怎么没的?若有半句虚言,你便同你弟弟团聚去吧!听懂了吗,嗯?”
那人翻着白眼,抠着徐应悟的手连连点头。徐应悟撒开手,把他堵在墙底下,听他把上午西门庆走后元璟在屋里哭、天黑后接了活儿出去、半夜又被送回来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我身上没银子,家里也没有。你先回去,我筹到了钱,给你送去。”徐应悟眼下肌肉跳动着,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许诺,更像是威胁。那人撂下句狠话,贴墙边儿趔趄着跑了。
死了,那小倌死了。真是因他薄情变心、绝望自尽?西门庆这人一贯恶劣,昨儿徐应悟负气走后,不知他又如何羞辱作践人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好好一条人命,转眼间就这么没了,徐应悟好不内疚,难受得弓腰靠着墙,手撑在两边膝盖上,心里一阵翻腾。
天色渐暗,徐应悟在巷子里待到炊烟四起、华灯初上,这才浑浑噩噩往家走。人都散尽了,徐应悟轻叩门扉,低低叫了声“小张松”,门立即开了。
张松哭得眼红红的,徐应悟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抱紧,拍着他后背安慰道:“哥对不住你,叫你受委屈了。”
张松手臂撑开,圆瞪着眼,惊恐地看着他求道:“哥,你告诉他,咱两清清白白,甚么也没做过,你告诉他!哥,我怕他,我怕……”
“怕甚么?告诉谁?”
张松急得跺脚,语无伦次道:“不是自尽,是他杀的,哥,是他!车!才漆的新车……玳安儿身上有血腥味……桐油……车换过了!”
话虽说得断断续续,徐应悟却瞬间明白。昨晚西门庆没来由态度大变,破天荒主动上门示好,怕不是干了天大的亏心事,心里头过意不去,来他这儿寻解脱?
徐应悟攥紧拳头,鼻息口呼喘着粗气:“别怕,有我!这疯子……我去找他!”言罢转身便跑。
徐应悟连走带跑,且行且思,到西门府东角门前,已出了一身大汗,经风一吹,顿觉冰冷刺骨。琴童儿被他气冲冲的架势吓得愣住,没顾上进去通传。他冲进书房时,西门庆正与玳安儿一个扒算盘,一个核对账本。
他勉力控制情绪,攥住西门庆一边肩头问道:“庆哥儿,你老实说,元璟怎么死的?你做了甚么?”声音不大,却在颤抖。
西门庆愣愣看进他眼里,忽又错开视线道:“今日没去衙门当值,我不知他死了。”
“你别骗我!”徐应悟骤然失控,吼得西门庆一激灵。玳安儿见势不好,轻轻搁下算盘,倒退几步想溜,却被徐应悟大喝一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