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昏昧的包厢内,陈渡懒洋洋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单穿一件黑色衬衫,领口肆意敞开,袖口向上折起,露出凸起的腕骨,修长的指骨夹着两张扑克牌,光影浮沉落在他脸上,男人皮肤冷白,碎发堪堪遮住眉峰,眉眼下是藏不住的倦色。
陆言舟坐在他对面,看了眼手里的牌,利落地出了张A,没人接,他又出了张J,陈渡看了眼手里牌,没说话。
眼看大家都要不起,陆言舟将最后一张牌甩了出来,一张红桃3。
作为今晚连赢3把的人,毫不意外的又收获了一声卧槽。
包厢气氛沉闷,陈渡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他今晚手气实在欠佳,一圈下来,手里的筹码几乎输尽,就连陆言舟都开始揶揄起来:“陈渡,你不行啊。”
陈渡抬眼,凉凉的扫了他一眼,身旁有男士开始抽烟,本就稀薄的空气霎时被尼古丁给占领,他难以言察的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疲惫感更深一层,他起身,撂下一句出去透口气便离开了。
酒吧气氛躁热,明郗坐下没多久便脱了身上的外套,这会只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打底衫,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和深邃的锁骨,下身是条修身的牛仔裤,在这热辣的场合里,倒显地格外的清纯。
林思甜也脱了大衣,里面是条黑色的针织包臀短裙,她刚去舞池转了一圈,这会重新回到卡座,看见邹舸还没走,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了一口,知道明郗酒量不好,她特意给她点了一杯口感偏甜的果酒。
从包厢出来,陈渡站在二楼走廊的过道上,心里忽然很烦,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点燃时,又忽然咳了一声,于是便换成了把玩,细烟在手里转悠,从尾指绕到中指,漫不经心的垂眸,却在视线扫到某一处时,瞳仁因为惊窒而急遽收缩。
所有试图窜入耳膜的嘈杂声都被隔绝,世界蓦然静音。
他隔着闪烁的镭射光和喧躁的人潮,错懵的看着台下卡座的女人,世界彷佛凝滞了,陈渡大脑混沌一片,连呼吸都处于屏息的状态,手里的烟悄无声息地捻落,视线怔怔的落在她脸上,那个藏里记忆最深处的人,四季更迭,万物轮回,她却什么也没变,以致于哪怕过去了七年,她的身影仍旧能和当年重叠。
情绪的跌宕引发胸腔的不断起伏,瞳仁因为长时间的定格而充血染上一抹湿红。
就当他沉浸在这个失而复得还未缓神的心绪里。
两人猛地对上视线。
果酒喝完半杯,明郗捏着杯子没什么兴致的在和邹舸聊天,林思甜叉了块果盘里的哈密瓜,也加入了聊天,内容倒是没多精彩,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快,邹舸同行的朋友过来寻他,卡座上就只剩下两人,她眼睛在周围环视一圈,身后音乐声喧嚣而上,舞池里年轻男女肆意奔放的扭动着身体,一旁卡座上坐着七八个打扮潮流的帅哥美女,扯着嗓子在喊开,接着爆发出震耳的大笑声。
林思甜见她一副焉神的模样,过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明郗也说不准,从踏进酒吧的那一刻,心就沉静不下来,眼皮时不时跳两下,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分不清是环境使然还是单纯的疲惫。
林思甜便笑着说,早知道就不约酒吧了,该约spa才对,说完,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去趟洗手间。
明郗抬眼,温声说好,目光从她离开的身影收回时,余光恍然瞧见一个人影,一个无比熟悉的轮廓,她猛地僵住。
舞台镭射灯交替闪烁,一缕白光从左至右,缓缓经过二楼那道身影,灯光从他眼前擦肩而过,男人俊逸的五官被照亮一瞬,在确切的视野里缓缓浮现,明郗瞪大双眼,心脏一紧,手中握着的玻璃杯骤然脱力,啪嗒一声落在地面,顷刻间四分五裂。
喧嚣的音乐忽地按下了暂停键,世界一片寂静,她仰着头,目光直直望向二楼的男人,明郗血液沸腾,脑子懵了一瞬。
烟雾呼出,歌曲重现,人群中爆发出新一轮狂潮。
她不可置信的轻眨着眼睫,却又惊恐的发现那道身影凭空消失在了眼底。
是幻觉吗?
明郗轻蹙着眉头,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掌心抚上胸口,心脏快速跳动到像要冲破肌理。
她匆匆拿上东西,惊慌失措地出了酒吧,她怕自己是因为酒吧灯光太闪,酒精在空气中迷惑了大脑,才导致她居然在这看见了陈渡。
自上周开始,京市新一股冷空气袭来,温度陡然下降,明郗从室内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
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想要给林思甜发信息,拿出手机时,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冷空气将她鼻尖吹得绯红,她颤抖地握着手机,眼角挂着晶莹的泪花,寒风将人吹得愈加清醒,她抬手抹了把眼睛,颤巍巍的打字。
陈渡从酒吧追出来,四下环顾着周围,他确信那就是明郗,那就是她,她回来了!
酒吧位于市中心的地段,周围人影绰绰,他奋力地寻找,步子又急又快,向来沉稳的人,生平第一次像遗失了一件心爱的物品一般无比的慌乱。
陈渡转过头,往马路边看,零点的雪从上空摇摇欲坠。
身旁的街头车水马龙,霓虹灯,汽车尾灯,路灯,层层叠叠闪过。
有人群从他身边擦过,肩膀猛地被撞了一下,他却浑然不在意,单薄的眼皮缓缓掀起,瞳孔凝滞一息,这一刻,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莹白的雪花簌簌而飞,空气里寒风趔趄,马路边站着一女人,白色大衣裹在身上,黑色长发挽起垂在后肩,她站在路灯下,光晕落在她周身,仅仅一个背影,他便确定了。
一百米的距离,他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时间停滞片刻,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定格,唯有男人神色惊慌地穿过人群,迈着长腿朝路边跑去,黑色大衣衣摆在跑动间被撩起,雪花还在下,落在男人柔软蓬松的乌发上。
胸腔控制不住的起伏,分不清是因为是因为他急切的步伐,还是情绪的过度的激动。
这一路跌跌撞撞,但仅剩半米之远时,却又突然停下。
道路车辆飞驰而过,伴随着一道尖锐的鸣笛,明郗站在路灯下,身影被光线拉得长长,直到男人出现在她身后,身形轮廓笼罩住她,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
她抬起头,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深邃幽长的眼眸。
明郗仰着脸,鬓边的碎发在寒风中跳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莹亮清澈,她唇瓣翕合着,痴痴地望着她,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眶滚了下来 。
陈渡深深凝望着她,眼尾猩红一片,黝黑的眼里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思念。
大片的雪花摇摇坠下,顺着风飘荡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凛冽的冰霜侵袭着她的眼睛,浓黑的睫毛渐渐濡湿,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陈渡却什么也没说,他眼里噙着泪花,单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拥入怀里,头颈垂下,脑袋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直到被陈渡抱在怀里,呼吸着他身上凛冽的气息,明郗才真的意识到,他不是酒精意识下催化出来的幻影,而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
昏黄的路灯下,身旁一辆辆车子飞速疾驰而过,他们却彷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听见陈渡哽咽的声音,伴随着皮肤上渐渐传来的湿意,明郗难耐的眨了下眼睛,努力压制住心底的酸涩,她抬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北风猎猎吹过,明郗嗫嚅着唇畔,晦涩般发出声音,“陈渡。”
话落,明郗却只感觉抱住她的那双手不断的收紧,用力到像要将她揉碎嵌入骨髓,身体紧紧相拥,连风也穿不过。
此时此刻,他们跨过时间的轮转,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体温,时隔七年,再一次重新拥抱对方,拥抱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明郗仰着头,下巴抵在陈渡肩上,轻软的声音伴着风雪一起飘进他耳中。
“别哭啊,陈渡。”她挤出一出微笑,眼里却糊上一层透明的雾气,泪珠沿着眼角滑至下颚,哽咽着安慰他:“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