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雾城回京市的路程中,飞机开始下降飞行高度,耳边时不时传来空姐温柔的说话声。
明郗睁开惺忪的睡眼,偏头看了眼舷窗外,京市时间晚七点二十三分,从高空俯瞰下去,万千灯火在城市铺陈开来,纵横交错,远远望着好似一副璀璨的棋局,灯影明亮,浩瀚广袤。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余光中瞧见有一抹亮光从眼前闪过,指间像被什么重物圈住。
明郗一愣,缓缓放下手臂,当看见那枚闪着莹光的水滴型钻戒明晃晃的套在中指指间时。
她几乎是错愕般扭头,看向陈渡,“你...”
明郗实在太过震惊,以致于说话都有些结巴,“这...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机轮触地沿着跑道缓缓滑行,客舱内广播声及乘客的说话声混杂在一起。
陈渡没回答,只是率先问她:“喜欢吗?”
明郗眼睫频闪,盯着手上这枚钻戒看,从小到大,她收到过很多关于饰品的礼物,有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以及各种大牌的手镯耳饰,但那些基本都是在生日时明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很多甚至都没佩戴过。
此刻,盯着指间这枚沉重的钻戒,她眼眶顿时温热起来,内心的澎湃似海浪般一波一波涌来,明郗重重点了点头,“喜欢。”
陈渡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枚戒指从他和明郗重逢后便开始准备了,他很确信,如果余生一定要找个人相伴一生,那这个人只会是明郗。
除夕前,陈渡终于从设计师手里拿到这枚戒指。
落地窗前,他小心翼翼的捏着它,看它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星辉。
他幻想过很多场合,或许该隆重些,再配有专门的仪式,找三两好友互相见证。
可当他坐上飞机上,看着她拉着他的手,将头抵在他右肩,阖着眼恬静入睡的时候。
他看着窗外漂浮的云,一瞬间,脑子似走马观花般闪过很多画面。
有重逢后的一幕幕,也有当初在覃梧时的那半年,记忆帧帧倒退,陈渡恍然间想起,那年夏天,蝉鸣嘶叫,气象台发出黄色高温预警,空气闷热黏重,烈日高悬,阳光透过院子里那颗葳蕤的桂花树枝桠,落下一地斑驳的碎影。
他接到陈秀珍的电话便从南哥手下那家修车厂赶回来,晚上吃饭时,听她在饭桌上谈起她那远在京市的外孙女明天就要来覃梧,之后便在这生活。
陈渡听了,心中淡嗤一声,颇为不解的想,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大小姐日子不过,要来这破不垃圾的地。
他独自腹诽,陈秀珍却像是有读心术一般,沉沉叹了口气,说林云去世了,临终前安排明郗回来这,明憬到底重新娶过妻,她不放心让明郗跟在他身边,担心小姑娘受欺负。
陈渡听了,手上动作一顿,陈秀珍便转而说起,让他明天帮忙去车站接人。
她难得开口,陈渡纵使再忙,也不会推辞。
但那天到底有事,不得以耽搁了半个时辰,等到车站时,就看见明郗被一群黑车司机纠缠,她站在那又气又急。
说不清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其他缘故,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在看见这一幕时就更加烦躁起来,他走过去,厉声开口替她解围。
听见声音,她几乎是求救般回头,那是陈渡第一次见她。
陈渡双手抄兜,盘条身正的站着,熔熔日光下,少年身形被拉的很长,挺拔的身姿覆下一层阴影恰好罩住她,藏在鸭舌帽后的双眼向下耷敛着,单薄的眼皮下印着一条浅浅的褶皱。
少女眼里还蕴着未散的恐惧,一双琥珀色瞳仁漂亮地像是淬了光,瓷白的肌肤上沁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像是被晒久了,双颊隐隐泛红。
她瞠圆了眼睛,细密的睫毛一眨不眨,一瞬间,他好似从她眼里看到了惊喜、委屈以及埋怨。
是该抱怨的,要不是他来晚了,她也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他听从陈秀珍的话,将人带回家,正要离开,又被摁下。
陈秀珍热情的拉着两人做介绍,末了,还扣上了一顶莫须有的兄妹帽子,理由便是明郗比他小,按理就应当叫他哥。
陈渡一听,当下便笑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到了陈秀珍嘴里硬生生给凑在了一块。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这姑娘真的乖乖叫了句哥。
......
时间在一刻蓦地静止了。
陈渡身形一凛,表情僵了僵,喉间有些发痒,他咽了咽嗓子。
风从身后吹过,院子里那颗茂密的桂花树,树梢摇曳间发出簌簌的轻响声,正值开花时节,满院芬香。
——
决定领证的那天,是陈渡特意请人看了日子,那天天气很好,暖阳倾泻,微风徐徐。
明郗看着手里这个红本本,笑得眼睛都弯了。
真论起来,这还是两人一张合照,红底背景里,两人身穿白衬衫,面对镜头,会心一笑。
照片是提前找工作室拍好的,明郗脸上打了层薄薄的粉底,头发柔顺的披在肩后。
两个颜值都很高的人,照片拿到手时,就连工作人员都调侃连P图都省了。
领证的那天,明郗和陈渡罕见地发了条朋友圈,一晚上,祝福和私信就没断过。
一周后,明憬回了趟京市,特意来医院找了明郗。
那是父女俩时隔快一年,再次见面。
两人坐在医院前的咖啡店里,领证的事情明郗没有告诉过他,还是明憬自己从朋友圈看见才得知,知道明郗的结婚对象是陈渡,明憬也没再什么,他从包里翻出两本房产证递过去:“这两套房子是我三年前就已经置办好的,原本就打算给你,一套位于博悦湾,另一套则是公寓。”
说完,明憬又递来一份股权转让合同,告诉她:“房子也好,股份也罢,这些权当是爸爸给你准备的嫁妆。”
明郗顿了下,目光直白的望过去,经年累过,他鬓间也开始生了许多白发,眼角有淡淡的皱纹,当年她被明憬带着离开覃梧,随后前往伦敦,这些年,父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她不是没有恨过明憬,恨他对母亲的无情,也恨他对陈渡不加掩饰的偏见。
明郗坐在他对面,指尖蜷缩着,唇畔翕合,终于叫了声:“爸。”
明憬表情微愣,迟疑地应了声欸,两人就这样静默了片刻,接着明憬才开口问道:“婚礼定好日期了吗?”
“定了,明年三月十六。”明郗老实说道,两人身边都没有父母在,陈渡又不愿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婚庆公司去打理,毕竟是和明郗的婚礼,他不想只当个甩手掌柜,偏偏明郗工作又忙,细节和沟通设计方面就只能交给陈渡去做。
明憬算算日子,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他点点头,嘴里念着好。
离开前,明郗犹豫着,看着他背影最终叫住他。
明憬回过头,便听见明郗问,“晚上有空吗,我带陈渡来和您一块吃个饭。”
明憬笑了笑,回道:“当然有。”
吃饭的地点是明郗定的,一家高层餐厅,明郗牵着陈渡的手走进去。
三人坐在餐桌前,时隔八年,这是陈渡第二次见明憬,看着他,陈渡恭敬地叫了声爸。
明憬混沌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他从商快四十年,自认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但这小子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