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凌笑道:“我喝白开水就好，喝茶，晚上会失眠。”

冠英便倒一杯白水:“我的事情，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向老朋友道别，我们要离开基地。”

冠英倏忽抬头:“怎么会这样？”

“原本并不奇怪，当初就要走的，现在终于到了时间。”

冠英听佘凌三言两语叙述一遍，恍然觉悟:“树荫没了。”

佘凌笑一笑:“可不就是么。”

靠山倒塌，没有大树可乘凉。

冠英眼珠一转，挑起眉梢，挺直脊背:“不要担忧，回头我和团长去说。”

佘凌大惊失色:“千万别！你的团长，是不是叫邱定国？”

“是啊，你也知道他的名字？”

佘凌:我太知道了，当初在医院，给我白扎了一针，之后在E区宿舍，还见过第二面，气氛这微妙，从头到尾扮演隐忍女主，姨夫最终也不知道邱定国是什么人。

这剧情想一想，自己都觉得苦情，一条柔肠千回百转。

见佘凌连连摆手，一张脸苦如黄连，冠英眼神一闪:“玲姐，这中间有什么原委？”

佘凌叹一口气:“你还记得那一回在医院，给人识破，就是那位康少校，和这位邱团长，手臂上给我戳了个窟窿，本来就不是美好回忆，你还要找他去说？在外面住，也没有什么不好，串门子方便，基地里面太封闭……”

冠英连连摇头:“那怎么能相比？辐射啊！倘若不是担忧辐射，我也不惧怕到外面去，但是核辐射，实在太可恶，哪怕是僵尸末世，都比这好些，总能找到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岩石混凝土之外，哪里会没有辐射？你不要顾虑，如今情况不同了，我去说，不信他不答应。”

傍晚五点多，佘凌头昏脑胀回到宿舍:“妈，我们还是明天一早就走吧。”

龙柏真打开沈同福的皮箱，正一件件翻看里面的衣物，闻言一愣:“怎么？白雁的回信四点多时捎过来，说她那里有一块地方，还问我们有没有帐篷，倘若没有，她可以帮我们找一个，我想明天下午过去，来得及的，做什么这样急？”

佘凌掐着太阳穴:“冠英要成为邱团长的夫人，一定要为我们去讨人情，怎样都拦不住的。”

龙柏真手提一件羊绒衫:“她这份热心可真是……”

让人感动，但实在不好消受。

邱定国是怎样一回事，龙柏真早已知道，那回那三个人一同来访，第二天佘凌就悄悄和自己说:“是那个被我扎了一针的中校。”

自己一下子便明白:“难怪你当时脸色那样怪，好像见了鬼。”

“我倒不怕他，只是太尴尬。”

龙柏真:确实是尴尬，偏偏还与政委一同来，这是故意还是意外？总觉得来者不善。

佘凌手托住腮:“冠英大约必定是要说的，想一想团长可能的表情，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头皮上爬，他会怎样看我们？不如今天晚上就走，雅荣我也不去见了，托人给她捎封信。”

龙柏真想了一想:“也不必那样急，现在有些晚了，到那里匆匆忙忙，明天上午过去，从容安顿。”

佘凌神情一松:“我也觉得这样子太紧张，本来定好的计划，突然提前，很慌乱的。那么吃了晚饭去看雅荣。”

晚间七点多，佘凌敲开雅荣的门:“幸好你在家，不然扑个空。”

雅荣便笑:“没有手机，实在不方便，倘若人不在，就只好下次见。”

“只怕等不到下次。”

“怎么？”

“我要走了。”

雅荣的神情变化，丝毫不出意料，先疑惑，后震惊。

佘凌坐在床上，周围几个人的声音:

“太无情了。”

“人走茶凉。”

“将来我们……”

“好在小姝……”

莫老汉连拍大腿:“我就说么，靠人家总是靠不住，凡事要靠自己，佘凌，你该想想办法……”

雅荣两眼直勾勾紧盯着老汉，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千万别说下一句。

“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倘若答应了……”

雅荣和母亲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胳膊，便把他拉了出去:“到外面转个圈。”

孟工那头脸仿佛给大雨淋了一样，虽然不见滴水，但表情七零八落:“你不要介意，我岳父有点老糊涂。”

佘凌笑一笑:“我现在倒是巴不得赶快离开基地。”

很可以简单说一句“没什么”，但自己确实介意，这一天各处辞行，实在火大，仿佛离开这里，自己就无法生存。

当然，如果可以留下，自己是愿意的，在基地里十年、二十年，母亲可以度过平稳的晚年，顶好是在原来的宿舍，关起门来便成一个小桃源，在那之后，自己或许会离开，这密不透风的地方实在感觉压抑。

但现在，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停留。

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在宿舍里吃了油条水煮蛋的早饭，正在打点行李，敲门声响起:“阿姨，你们还在吗？”

佘凌与龙柏珍面面相觑，盛忠泉，他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