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伴随着惊雷盛大的降临,客厅里的躺椅轻晃啊晃啊,暖黄色的毛毯有半边落在了地板上,身形单薄的青年卧在上面酣睡着,一条黑色的小蛇缠绕着他放在腰腹处的双手。
一人一蛇,在突来的暴雨天里,安然自若的午睡。
伴随着声轻雷,青年的眼睫轻动了下,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凤目。
容初望着窗外的大雨有一瞬间的茫然。
下一秒,一道蜿蜒骇人的巨大惨白划破天幕。
惊雷轰响,仿佛天上有人嫁娶迎亲,在敲锣打鼓普天同庆。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张柔软的毯子,怀里的黑蛇也醒了。
应野睁开眼,循着心里的感觉,小黑蛇游爬到了容初锁骨窝处。
容初身上带着股草木清香,应野将自己蜷缩的更紧了些。
容初睡前解开了几颗扣子,白色里衣的衣领有些低。
小黑蛇贴着温热的肌肤,头枕在容初半露的肩上,尾巴也下意识的勾住了容初墨色的长发。
一样的乌黑,仿佛不分你我。
突然的冰凉让容初浑身一颤,他抬手勾了下黑色的尾巴尖。
他迟早烤了这条龙。
“你是不是又小了一圈?”容初问道。
小黑蛇游他身上时,身子好像短了,睡前还是他手臂那么长,睡醒后,好像又没了三分之一…?
小黑蛇没回答,自顾自的闭上了眼。
万物突然静了下来,只余窗外的暴雨惊雷在作响。
容初却感觉好像听到了应野绵长平静的呼吸。
容初轻叹气,“还是个黏人的。”
应野似乎睡的很沉,容初也不好起身,墙上的闹钟才走到1。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容初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他和春姨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这雨再下个半小时应该就停了。
睡前播放的青春校园剧已经播完,自动轮播到一部古装玄幻剧。
沙发上放着几件衣服,容初瞥了眼,都是昨晚给应野买的衣服。
看来是应野下去接待了送衣服来的人,但不知道怎的,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应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一小时后他就得出门了,没醒只能拿下来放进竹篮里带去。
容初目光放回电视上,电视播放到男女主角在皇宫的御花园里赏花私会。
女主角是明门贵女,男主角是当朝皇子。
然而——衣服针脚走线歪曲八扭,布料看着也廉价,头冠发饰的戴法错误百出,皇宫的御花园里只有几朵秋菊和塑料假花。
容初:“……”
这布景未免过于粗糙了。
容初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洛水韬沉浸娱乐圈三年,归来还是没名气了。
他摸过桌上的手机,〈嘴里带剑〉换了个号,在给他发消息控诉。
最新的两条是:
〈晚春玉色归〉: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晚春玉色归〉:心虚了?呵!我都看到你和洛水草打电话的截图了!
容初:“……”
算了,关爱一下空巢老人。
容初手指轻点,打字回道:
〈jsisnsnzy..〉:^
容初切出对话框,去给〈嘴里带剑〉回消息。
出于某种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他们常用的联系方式不是〈晚春玉色归〉的那个微信号。
容初发过去几条消息:
〈jsisnsnzy..〉:捡的打手。
〈jsisnsnzy..〉:你别不回。
〈jsisnsnzy..〉:你不会去后殿哭了吧?
大杀招放出,容初将手机息屏,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
1、2、3、……9、10。
消息提示音夺命似的响了起来。
〈嘴里带剑〉:死鸟!!
〈嘴里带剑〉:老子明天就让你去太阳上晒太阳去!!
附带几条十几秒的语音。
等到对面骂完,容初慢条斯理点了语音转文字,发现都是没什么营养的消息,他随手回道:
〈jsisnsnzy..〉:我过两日去看水桃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嘴里带剑〉:【呵呵jpg.】
〈嘴里带剑〉:那货欢天喜地的截图发了朋友圈。
容初了然,回道:
〈jsisnsnzy..〉:来不来,来的话我叫上其他人。
消息一时间没传来,对面似乎发生了什么。
安静了良久,消息提示音才响起来。
〈嘴里带剑〉:他还没睡醒,再说吧。
〈嘴里带剑〉:我帮你问了,狐狸执行任务不知道去了那个旮旯地,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
〈嘴里带剑〉:不过不用担心,前几月北海醒来了条黑龙,闹出的动静大的要死。
〈嘴里带剑〉:那条黑龙跟死狐狸在一块同吃同住,死不了。
容初了然,正事他们从不插科打诨,想了想他又将心里的想法发了过去。
〈jsisnsnzy..〉:我联系上我哥了。
对面的人秒回:
〈嘴里带剑〉:凤纹传讯?
〈嘴里带剑〉: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啧啧啧,放宽心吧。
〈jsisnsnzy..〉:土狗
〈嘴里带剑〉:等着,老子马上去凤尾市抡你。
〈嘴里带剑〉:sbusbsishsjsuiw…
……
忽略空巢老人气急败坏的消息,容初关爱空巢老人结束,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心里有些茫然。
窗外的雨开始变小了,下的淅淅沥沥,砸在屋檐上像支无尾的交响乐。
容初轻叹一声,雨风吹进来,裹挟着这声叹气回到了雨里,消散在茫茫的天地中。
容初抽空给江贪打了个电话,那边好像在忙,忙音响了一阵,没人接。
容初刚挂掉电话,微信便弹出消息框。
〈江上贪风月〉;在开会。
〈jsisnsnzy..〉:执春怎么了?
江贪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过了十几分钟,容初才等来她的回话。
〈江上贪风月〉:惊雾睡了那么久,当时情况匆忙,只留下一句让执春别等了。
〈江上贪风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执春什么性格。
〈江上贪风月〉:他什么事都瞒着,这些年惊雾的气息愈发虚弱。
〈江上贪风月〉:不过你醒之后,他整个人积极多了。
容初在手机这头缓缓的打出一个问号。
江贪的消息一条一条的弹出来。
〈江上贪风月〉:你一睡一百年,最后醒了,包括前几月北海那条刚醒的黑龙也是如此。
〈江上贪风月〉:那黑龙睡了有三四千年,执春应该是太兴奋了,不用理他。
〈江上贪风月〉:没事姐抓魂去了,有事捏路引。
〈jsisnsnzy..〉:嗯。
容初放下手机,理了下思路。
执春是小心眼的名字,全名金执春。
惊雾全名玉惊雾,原形为东海玉龙。
他们二人当年就差临门一脚了,然而玉惊雾突然陷入了沉睡,到如今都没醒来。
容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冥冥之中隔了层薄雾,怎么也探不清楚。
他只好先按下心绪。
应野还在酣睡,容初打了个哈欠,在备忘录记下开店的一些事宜。
生活总得走上正轨。
器物成精多因于执念,包括死后执念极深的山野精怪、人类。
执念太深,会造成记忆缺失,导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执念,但又一味的苦苦追寻。
容初能通过观“气”来抓执念,帮人解开执念就会有功德回馈,有了功德容初身子就会好上一些。
这小楼原先是个私人的古玩店,偶尔帮人寄卖古董物品。
初步计划是开一个事物委托店,副业开店售卖古物。
主业收服执念过深从而成精的器物精怪,帮他们完成执念。
古玩店通常和鬼神挂钩,容初自己制作的平安币也可以进行售卖。
将大致方案发给了王特助,容初收起思绪,伸手将小黑蛇从脖颈间拖了出来。
被扰了清梦,小黑蛇无意识的缠动,最后稳稳盘架在容初的手上,慢悠悠的睁开了眼。
窗外的雨停了,暖阳从乌云的一角探出头,顽强的照亮一方天地。
容初见他醒了,将黑蛇放在沙发上,打着哈欠直起身。
“我去换身衣服。”容初头也不回的吩咐他,“等会儿出门。”
十分钟后,容初回到了客厅,他换了身休闲装,长发没有扎起,带了顶黑色贝雷帽,将额前的几缕长刘海往后一压,白衬黑裤,外搭一件牛仔外套,手上提着竹篮。
应野也换了身衣服,宽大的黑色短T,休闲的西装裤,外搭一件纯黑色的棉质兜帽外套。
“走吧。”
容初将竹篮收进乾坤袋,这竹篮是为了防止应野回来路上化为原形。
两人出了门,春姨坐在自家面店门口,看到两人出来后,连忙迎上了来。
出事的是春姨的二儿子,叫王国康。
王国康好喜古玩,但他自己眼力又不太行,经常踩坑就算了。
交了一堆所谓的知己好友,结果个个都坑他。
春姨带着两人上了车,王国康住的有些远,在郊外的某个别墅区。
车上,春姨跟容初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下。
半月前,王国康从一个朋友那里低价收购了一把红弓,据说是某朝大将军的武器。
那把弓也确实好看,春姨拿出手机给容初看了照片。
弓身是深红的颜色,依稀遍布着点点金色,手机像素不太好,看不清那到底是漆上去的金粉,还是原先这木就红中带金。
握弓的把手处由深色的铁器制成,弓弦的丝线是五彩斑斓的红。
透过照片能看出这弓保存得当,精巧中不失儒雅。
岁月斑驳如此之久,却依旧栩栩如生,仿佛只是主人一时外出,还会归来继续并肩作战。
王国康买回来这弓后也反应过来好像不对,看着太新了。他自己顿悟觉得可能被骗了,但这弓又实在好看,便留了下来。
然后怪事跟着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王国康已经成家,家里一子一女,长子在本地读大学,半月回家一次,小女儿才五岁。
老人言,幼童小时,心灵纯净,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女儿平时活泼开朗,总爱逗家里人开心。
起初是小女儿说家里有个哥哥,那个周末大儿子刚好回来,王国康夫妇以为是在说大儿子,就没有多管。
没几天小女儿又说她梦到家里有个丑丑的老爷爷要抓她。
小孩做噩梦是常事,家里人也没太在意。
然而没过多久家里的东西开始无缘无故的坏了,保姆半夜被吓的尖叫,说是看到有个红衣人在楼梯上走来走去。
别墅的静谧被骤然打破,王国康夫妇开始做噩梦。
梦里他们被一个老头追着跑,梦的最后他们被一把红色的利箭射中,然后痛醒。
本以为在外上学的儿子能免遭于难,结果儿子在学校也做同样的梦。
春姨原先不知道这件事,她前半生一个人拉扯三个小孩长大。
大儿子定居外地教书育人,二儿子做点小本生意,小女儿跟着春姨继承了面馆。
日子也算过得有声有色,三兄妹之间也亲近无比。
春姨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几个混球一起瞒着我这事!要不是看到小容的留言,我还得被瞒在鼓里!”
“可怜我的小宝贝孙女,做了那么久的噩梦。”春姨气急,“事情解决后,三个人我都得削一顿!”
“春姨消气,能解决的。”容初拍了她的手背安慰道。
“小容你放宽心,姨相信你!”春姨爽朗一笑,“昨天把你那铜钱币送过去之后,我儿媳妇和小女儿都没做噩梦呢,连带着小女儿也忘了前些日的噩梦。”
春姨说着叹了口气,“我原本还在担心团团以后会留下阴影。”
“不会的。”容初轻笑道:“小孩子只需要记得美好的事就好了。”
春姨:“小容你这话我爱听!”
半小时后,三人在一栋别墅门口下车。
欧式的三层小别墅,院门大开着,门口站着好几个人。
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一个眉目温婉的女人。
背对着容初他们的三个人,两个穿着黄色道袍,一老头一年轻男子。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灰色长袍,鼻梁上架着副镜片极小的眼镜。
容初眯眼,灰色长衫的男人头顶上还盘旋着一缕白气,发顶蹲着个灰色的刺猬。
这是个出马仙。
出马仙的起源已经无法考究,南北地区都有这类记载。
有些动物本身具有极强的灵性,它们吸收日月精华,开灵智、成仙家。
其中较有名的是四大门,这四大门指的是胡黄白柳,也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和蛇。
灰袍中年男人便是四大门中的白家,善医术性怕人的刺猬。
“诶妈!你怎么来了!!”王国康大老远看见自家母亲,连忙迎过来,“这种场合你来干啥,危险!会伤到你的!”
春姨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向自家儿子的头,“老娘还不来?!干你奶奶个混球,老娘养你三四十几年,是让你买这种东西祸害家里的吗!”
春姨好像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和蔼啊。容初默默的往应野的方向靠。
“妈你先消消气,消消气。”王国康的老婆姓舒,是一名教师,舒老师连忙扶住婆婆的手,低声劝道:“要打也得等事情解决了再打是不是?团团在家里等你呢。”
容初听的肃然起劲,不愧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舒老师睨了一眼王国康,后者老老实实的在一旁不敢吱声。
“你就是小容吧?”舒老师朝容初温和一笑,“昨晚我和团团握着你送的平安币入睡,一夜都没做噩梦,团团还忘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谢你了。”
容初笑了笑:“不碍事,能帮到就好。”
王国康闻言,悄悄的看了眼容初,眼神带着怀疑,他虽玩古玩,但其实不是很信这些。
再说了,有这么年轻的大师吗?倒是他身边容貌凶戾神情淡漠的男人更像点。
“谁让你用这种眼神看小容?!”春姨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着王国康的耳朵,骂道:“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痛痛痛……妈,妈我错了妈,放手放手痛…”王国康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小容先生这边请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