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馆长年轻时学的书画,揭画洗画对她来说绰绰有余。
容初几人过来的时候,她正惊叹着里画的工艺。
“这画的保存程度和技艺,果真是…容老板,你是怎么会知道…”孟馆长抬起头,目光瞥见一袭青衣的妙安,惊讶道:“这位是?”
妙安不好意思的朝孟馆长行了个礼,“见过孟馆长。”
孟馆长一顿,疑惑道:“你是?”
孟馆长看了看桌上的画,又拿放大镜凑近去看画中人的脸。
里画描绘的是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抱着琵琶的细眉女子垂着眼看向画外人,梳着流云鬓,耳戴圆环耳坠。
闲庭逸致中透着一股哀愁。
“我名唤妙安,乃画中灵。”
孟馆长皱眉,她身旁的老林出声笑道:“女娃娃,莫要说这些怪话。”
妙安轻皱眉,启唇欲要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孟馆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礼貌问道:“刚刚进来的人里似乎没有妙小姐,你们……?”
妙安的穿着太过于特殊,青色曲裾,怀中抱琵琶,她不会没有印象,况且进出博物馆的工作区域需要专人带领和她的审批。
孟馆长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个匪夷所思的陵墓。
林迎上前一步,神色和蔼且坚定:“奶奶!就是您想的那样嘿嘿!”
众人:“……”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本末倒置了!
孟馆长被打断思绪,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自己的孙子。
“孟馆长,那幅画的落款,您看一眼,是否是林皖二字,双木林,皖南的皖。”妙安说道。
孟馆长和老林对视一眼,两人同步的拿起工具开始观察。
妙安的声音跟随他们查看的动作慢慢响起,“行也思卿,坐也思卿。母亲,皖儿想您。林三娘之女,林皖留。永安三十年,春。”
轻且哀愁的叹息声落下,几人的心绪也不由得跟着沉重了下来。
陈佳意突然抽泣一声,林迎猛的回头,发现陈佳意眼神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林芽一慌,连忙去叫她,“佳意!”
张知淮上前一步,掏出来张黄符一挥,黄符无火自燃。
陈佳意的眼神渐渐清明,脸上挂着迷蒙的泪水。
“我…我这是怎么了?”陈佳意愣住。
林迎拿过纸巾帮她擦脸。
“常话来讲就是被魇住了。”张知淮拍了拍手,退开一步继续道:“但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你上辈…前世的记忆遗留在作祟。”
陈佳意不解,“可是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所以说是遗留。”张知淮道。
容初在一旁解释:“转世投胎,前世的记忆自然是要消的干净,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陈佳意似懂非懂。
孟馆长看完画上的落款,夫妻俩的震惊不言而喻。
《归隐-念》这幅画自发现以来,一直放在凤尾市的博物馆里,根据画上的痕迹来看,第二幅画被封存到如今,直到今天才正式被她们揭开。
也就是说,这幅画除了作画人,不会再有其他人未卜先知这个落款。
更何况,这女娃娃似乎还是凭空出现的。
孟馆长身边的老林三下除二也想明白了,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容初,“容老板,那印章……”
容初知道老林的未尽之意,他无奈道:“林老先生,我只是古董店的老板。”
老林面露遗憾的摇了摇头。
孟馆长似乎接受了妙安的存在,她转而有些激动的问道:“妙安小姐,那你…你是否知晓碧之究竟是何人?”
“画上已经言明。”妙安一顿,轻声道:“碧之的真名叫林皖,乃秦淮歌姬林三娘之女。”
妙安垂下眼,抱着琵琶的手微微收紧,乐坊一类自古以来都是下九流里的,她也不知千百个时代之后的文人能否能…接受。
孟馆长似乎是察觉到了妙安的未尽之意,她笑道:“无论是何身份,都不能否定碧之在绘画史上的卓越贡献。她是一个极具文采、潇洒又肆意的女子吧?内心或许是细腻的、擅于观察的。无论是何模样,如此坚韧多才的女子,人人都会向往的。”
古时人们对于歌姬持有的态度不用多言,众人也能猜想到一二,而歌姬的子女,成长想来也是坎坷不平的。
孟馆长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安抚了妙安,她抬起眼,一双黑眸里盈满了泪,“孟馆长,多谢。”
孟馆长一愣,透过那双充斥着泪水的眼睛,她似乎看到了千年之前的那位画家。
这么一双温和的眼睛,想必碧之在作画时倾注了大量的怀念和…爱。
“你是否还知晓关于碧之的其他事?”孟馆长问道。
当务之急更重要的是作证这位画家的真实身份,只是单凭一副画中画,却是有些难的。
两幅画落款的字体不同,观察、佐证、查询资料,又是好大的一项工程。
“我知晓的事并不多。”妙安摇了摇头,她走到桌边,行楷的字体端正雅致,显然是书写人一笔一画认真留下的,“幼时阿皖失去母亲,对林三娘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双眼睛。”
“我是在她死后,执念过深才真正诞生出来。我原先是想,我一定要为她申冤。”妙安缓缓的将碧之遭虐杀的事说出来,女人的声音发颤,“可没人看的见我…没人…我寻不到法子…没多久就因为本体受损陷入了沉睡。”
孟馆长的心情有些沉重,那副被揭下来的第一层画就放在琵琶女画的旁边。
画中小院的惬意和舒适,无不在说明着画者热爱生活热爱自己,有着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她出众的才华和远见注定了她未来会有一番作为。
然而这一切都因情郎的嫉恨戛然而止。
“我有个不情之请。”孟馆长看着妙安,坚定道:“能否请妙安小姐,帮我们博物馆完善关于碧之的资料。”
长者温和包容的目光给予了妙安鼓励。
妙安点了点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摇头道:“我所知的事皆是我旁观所听来的,未生灵智前的记忆模糊至极,我不知…我是否真的能帮上忙。”
“容老板不是可以帮助别人恢复记忆吗?”陈佳意急切的说道。
张知淮闻言一挑眉。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旁许久没说话的的漂亮青年。
容初微微靠在应野的肩膀上,他一顿,摇头温和道:“我能做的只是解开他们原本就被封锁的记忆,而不是使记忆清晰。”
张知淮收回目光,觉得自己刚刚好莫名其妙,只是睁眼闭眼就能窥探他人所有的记忆,这样的术法未免太过于逆天而行,原来是帮他人解开原本就被封住的记忆。
孟馆长面露遗憾。
“孟馆长,多谢您。我记忆虽残缺,但我会将我记着的关于小皖的事书写下来,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对你们有帮助。”妙安有些紧张,她又道:“至于其他的画作去向,小皖最初开始作画时,曾用过林三这个名字。”
孟馆长一喜,“此话当真。”
妙安点点头,“当真。”
只不过时间过于久远,几百年过去,哪怕碧之生前遗留下了许多画作,可时间长河滚滚向前,又会有多少裹挟泥沙沉在了河底,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孟馆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面,她笑了笑说道:“无论怎样,多一份证明的史料,便能为她记名,这是她的东西,不该湮灭在时间中。”
听到这话,林芽似乎想起了什么,“这画妙安小姐是不是得带走?”
“不可。”
“不行。”
老林和孟馆长的声音齐齐响起。
“妙安你是要去哪里?”孟馆长急问道:“这幅画有着不可预估的研究价值,不能带离博物馆。”
“第二层画为妙安的本体。”张知淮举手发言,他解释道:“器灵无论去哪儿,本体都要随身携带,这是不能切割开来的。”
“确是如此。”妙安点头,她看向容初,道:“容老板帮了我大忙,我还有事求于他。现如今是容老板店里的员工。”
孟馆长看向容初,人情往来确是不能随意抵押掉,她面露难色:“容老板,这…”
“诶,可…可这画确确实实没办法带离博物馆。”孟馆长摇头道:“我年纪在这里,于情于理我都明白这是妙安的东西,可这…这毕竟是文物。”
孟馆长有些焦灼,心里没办法定下来一个解决方案,没法子的事,毕竟这事本身就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画灵这种东西,谁能想到的呢?孟馆长后知后觉发现,这画是没办法留在博物馆里。可不留在博物馆里,她们刚刚拍摄的揭画录像没办法作为公共材料来进行研究,毕竟要怎么解释,自家画里揭下来的第二幅画挂在了别人的古董店里?
“妙安的本体不是画。”容初说着走到桌前,孟馆长和老林给他让开位置。
众人一惊,七嘴八舌道:
“那是什么?”
“不是画?怎么可能?”
容初没理他们,他拿过放大镜点在画上琵琶弦的位置,道:“孟馆长您看琴弦处的纸和周围的画纸有什么区别?”
孟馆长接过放大镜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她又摘下手套,不确定的摸了下琵琶弦的位置,又摸了下画上的其他位置。
“我还不太确定,这一块地方貌似还有轻微的划痕。”孟馆长收回手,她正色道:“得送去实验室进行专业的分析。”
其他几人恍然大悟,想起来妙安提到的,画上的琵琶弦是融合了真琴弦和其他材料,从而绘制在了画上。
“画中这一指节长的琵琶弦是妙安真正的原形。”容初说道:“她为琵琶女,而不是画中灵。和画中人一模一样是因为弦融入了画。”
孟馆长一喜,“容老板的意思是?”
“妙安的本体确实是需要随身携带,这是必然的。”容初笑道,他指了指画上琵琶弦的位置,“只需琵琶弦便可以了,只是弦如何取和画有所缺的问题,得麻烦孟馆长一二。”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