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诡异的沉默了。
凶兽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大声找补道:“我!我那是自己能走!才不要跟你走!”
陈铜见被识破,也不急,他抿唇沉默片刻,抱紧了怀中的小兽,“要杀要剐随你们,我们...我们不会跟你们走的。”
少年身形单薄,在一片狼藉中沉默的和容初对峙着。
“可以。”容初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但是流程...”马平山表情为难,他道:“容老板,陈铜得跟我们回去。”
“不要!”红色小兽呲着牙,前腿搭在陈铜的小臂上,气势汹汹的反抗道:“凭什么跟你们走!我们哪里都不去!!”
容初拍了拍衣角,他指了指清然,道:“你现在打得过他吗?”
灵力不足,灵力充足也不一定打得过应野和容初。
“特殊情况是可以宽限的,但你杀了人。”罗锺软将几个青少年搬到楼梯口的干净处,头也不抬地说道:“通融不了。”
容初皱眉,几息之间就想明白了。
人间常说以暴制暴,虽情有可原但却不可取。
人间不能失序。
“邪灵是可控的。”容初道。
“是这个道理,器灵您可以带走,但陈铜得和我们走。”马平山叹气一声,“容老板,我没办法通融。”
陈铜抿唇不语,手掌抚摸着凶兽的兽身。
应野立在容初身侧,龙族眼神清明,他出声道:“你在安抚它?”
陈铜手一顿,警惕的看过来,道:“什么?”
凶兽桃桃仍然在龇牙,鼻尖喷出热气,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们。
容初收紧捆妖绳,顺着应野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陈铜的手掌捏握着凶兽的脖颈,而那处的切特泛着金痕,依稀是刻着…符文?
“你看的懂那本书上的符文法术?”容初问道。
陈铜反应过来,他道:“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他看得懂,而且也知道那上面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容初拉过应野的手腕,将捆妖绳的这端缠到他的手掌中。
应野默不作声任由他动作,垂下眸来看那双修长的手,带着温热的体温与他掌心相贴。
青年的脸颊依旧是白皙的,只不过头发被吹乱了许多,发间还有着棉絮,神情微微严肃。
“碎片。”容初抬眸看他道。
应野回过神来,轻声点头:“嗯。”
容初指的是在篮球场捡到的兽皮。
兽皮书一直放在容初这里,应野将那块碎片递给容初,盖在书封上正好合上去。
封皮仍然是原先看到的斩字,容初将小书翻过来,打开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的笔触和书中的内容大相径庭,毛笔的金墨还未泛黄陈旧,应是近年的。
“马大哥,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咒法。”容初抬头道。
马平山走过来接过兽皮书,羊皮纸上的金墨笔触流畅,符文隐约亮着金光,最上边的小隶整洁干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马平山手指划过,一下一下的默念着。*1
陈铜出声打断他道:“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2
“有兽性善,望天垂悯。安其心神,正其心智。心神安宁,万念归真。天地正气,护其元神,内外清净,邪念不侵。心如止水,神若明灯。安神定志,百邪不侵。道法自然,永保太平。”*3
少年晴朗的声音停下,怀中小兽的红眸已经退掉,小小只的凶兽盯着面前的人,眨了眨漆黑的眼眸。
“桐桐!你干嘛又说这个令人头疼的话!”凶兽气急败坏的踩了踩陈铜的手臂。
容初收回目光。
“应是净心神咒和安神咒的结合,下笔的人修为不可小觑。”马平山将这一页看完,面色困惑,“陈铜说的是后面这一段的内容。”
容初点点头:“也就是说陈铜看的懂,并且他会用这些符咒。”
马平山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他猛的看向陈铜,“你没有掐手诀!?;”
“什么?”陈铜一愣。
马平山自顾自的摇头,“不对,这和紧箍咒一样的道理,但你能看的懂……言出法随?”
少年的表情一言难尽,陈铜无语了一下,他解释道:“我老家的山上有个道士,我小时候给他送饭的时候他教的。”
老道士教了他挺多,教的乱七八糟的,但他不知为何,独独将这两句口诀记得最深。
“我看的懂这本书里的…符咒?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吗?”陈铜摇了摇头,道:“我不理解里面的意思,但我能看出来不是好东西。”
“他们三个的死法是我从前半段的古刑法学的。”陈铜说着抬手摁住小兽的嘴,红色的小兽哼哼唧唧的蹬着腿,急切的的想要说话,“与其说是小桃做的,不如说是我诱使它做的。”
想起那晚夜色下叼着本书从床底爬出来的红色小兽,陈铜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它…说那本书是它的本体,我一念咒语它自然会为我所用。刚刚的咒语是安抚它用的,从头到尾,它都是被我当做复仇的工具的。”
错了啊…错了啊…
陈铜垂下头,指尖擦过小兽闪烁的鳞片,他指尖应该是冷的,所幸小桃的兽身鳞片覆盖,不然又要被自己影响了。
小兽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被打击到了,它没有停止挣扎,想咬陈铜摁住它嘴巴的手,但又怕自己一口下去陈铜就被自己吃了,它只好将眼神投向容初,急切的希望这只小鸟能读懂它的意思。
“按理来说,你能看了下记下来并使用。”容初接过马平山递过来的兽皮书,言下之意明显的不得了。
马平山眼神复杂,他叹气一声,接上容初的话,“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现如今人间灵气凋零,符法一脉大兴,马平山自己学的杂,但陈铜这样一看就好的术法天才,不可多得。
清然听的似懂非懂,少年疑惑道:“也就是说其实你看的懂也会用,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用?”
似乎同龄人好奇的疑问更能让陈铜接受,他一下子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清然道:“你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用?”
陈铜愣怔的功夫,小兽挣脱他的手,一下跳到地上,幼童一样的声线,几乎是吼出来一样说道:“铜铜没有错!!!是我干的!!”
凶兽下意识放开妖威,浑厚的妖气荡开,几人没反应过来,棉花荡的到处都是。
马平山被妖气推的往后直退,清然一个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身上爆发出一道金光。
容初一时不察,过度使用灵力的后果是他被妖气冲的往后倒,他下意识要去抓身边的人,应野反应比他快,他一边收紧捆妖绳,一手揽过容初的腰,两人后退几步这才站定。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他们的后方慢悠悠的响起:“哪个小东西在打扰本大爷睡觉啊。”
声线散漫,一听就不靠谱的很。
随之而来的是阴森的鬼气,轻轻的将妖威挡了回去,一切风平浪静了下来。
众人回头。
罗锺软被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抱着,容貌邪气,一双丹凤眼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凶兽好说也是几千年的老妖怪,罗锺软根本没来得及掏出法器格挡,他已经做好撞到墙上的心理准备了,脖颈上的项链却发出一道红光,然后他就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罗锺软站直身体,向容初几人解释道:“我的契鬼莫卿冥。”
“你们好。”莫卿冥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他笑吟吟的扫看完全场,目光在看到应野时停了停,神色不变的补上一句,“同时我还是他的娘子。”
容初:“?”
应野:“……”
“什么!!!!”马平山显然不知道这事,他的语调七拐八弯。
清然眨了眨眼,似乎没懂。
陈铜则是眼疾手快的将凶兽又抱了起来,低声细语道:“不要吓人。”
容初见莫卿冥没有和应野当众打起来,就没多说,他目光在莫卿冥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下。
宽大的水袖处绣着凤凰,祥云萦绕在其中,衣裙的下摆花团锦簇,鸳鸯戏水。
直白点就是——这是婚服。
罗锺软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马大哥,晚点我再和你解释。”
“你确实要解释啊!”马平山一副自家的黄花大闺女突然被野猪拱了的表情,“不然我怎么和你师傅他们交代啊!”
“关你什么事!”莫卿冥挑眉,哼笑一声拉着罗锺软大步走到陈铜面前,盯着小兽脖子上的捆妖绳桀桀的笑了两声,“就是你吃了我的鬼仆们。”
那架势似乎要把这小兽吃了。
小兽哼气两声,老气横秋道:“那怎么了!吃起来味道还还…还没有章鱼丸子的香!”
“我靠你真是,看我不…”莫卿冥说着撸起袖子,作势要揍它,罗锺软手疾眼快按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退。
陈铜也抱着小兽往后退了几步。
“你别拉我,我今天不把它打到吐我就跟你姓,我今天我不得……”莫卿冥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刚刚登场往那儿一站像个公子哥,现下一看比清然还幼稚。
罗锺软抓住他乱动的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莫卿冥霎时间停了下来,男人突然变得端庄起来,唇角的笑优雅和气,“这是你说的哦夫君。”
罗锺软点点头,耳朵却红的不成样子。
这两人的相处…还蛮…鬼畜的。
容初和应野不予置评。
清然睁着眼,漆黑的眼惊讶看向莫卿冥,“你是女……”
“咳。”
容初突然咳嗽了起来,咳的眼尾泛红,清泪盈满眼眶。
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容初从口袋掏出一个瓷瓶,喝了口瓶子里的东西,缓了缓神施施然道:“抱歉,带病来的。”
清然注意力转移,连忙上前几步,“容哥容哥你还好吗还能坚持吗,你不要死啊呜呜呜。”
“死不了。”容初的脸色确实红润了起来。
清然还想疑惑几声,应野将他扒拉到身旁,低声道:“放心。”
莫卿冥十五这才注意到应野,他眉毛挑的老高,眼睛在容初和应野之间转了转,到底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是容初,一家古玩店的老板。这两位是我的店员。”容初开门见山,管他和应野什么矛盾,这厉鬼实力深不可测,身后乌泱泱的鬼气和怨气,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莫卿冥点点头。
双方这便算认识了。
“你刚刚使出威压,现下更饿了吧?”容初看向陈铜怀里的小兽。
小兽哼哧一声,“你管我。”
“我比较意外,你们没有趁此逃走。”容初说着笑了一声。
陈铜实事求是道:“我们走不了。”
应野扯了扯手中的捆妖绳,道:“这东西伤不了它,本就是束缚的,不会伤人,硬挣脱是能挣脱的。”
陈铜碰到他们就没想过要跑了,或者说从听到他们拿到本体,去过秘密基地之后,就没想跑了。
他思维敏捷,意识到小兽走不了,或者说,小兽能走,他走不了之后,第一时间是为小兽铺路,他敢作敢当。
少年人恨的纯粹,做的也纯粹。
不过幸好,还可以及时止损,陈铜自己也在及时止损。
“三界管理局是可以戴罪立功的。”容初说着看向马平山,“也就是关押你的地方。”
后者哪里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毕竟这里就站着一个戴罪立功的例子。
马平山和罗锺软相识,自是看得出来些莫卿冥的事,以容初的本事,一眼也能看出来。
“陈铜,你天赋极佳,知过悔改。”马平山笑了笑,“我不能担保别的,但你真心改过,和你的父亲还有小…小饕会再见面的。”
这样好的符箓苗子,三管局内部也会视情况而罚。
无非两种结局,一陈铜知错悔改,踏入修行,积攒功德,赎清身上的因果罪孽,重入轮回或成为地府鬼修。二陈铜打入幽都由地府审判,受刑赎清因果过错,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