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打下一个又一个投影。绿化带旁的树木顺着风流弯下腰,哗啦作响。
马路上的车辆飞速穿梭,闪烁的灯光在景安脸侧若隐若现。
三个月前,景云芝出意外进了医院,在没有匹配血型的情况下临时找了志愿者。
结果却找到了亲生女儿。
为了进一步确认,景安被叫到医院抽血化验,张俊抱着头坐在一旁,多年不再抽烟的人,身上却散发着浓浓的烟味。
抽血结束,景安去到景云芝的病房,开门那一刻,一双因为受伤充血的双目直直望过来。
景安下意识停在了门口,手脚僵的像块木头。
从小到大,只要没达到景云芝的目标分数,她便会被要求跪在客厅大声背书。
即使膝盖磨得通红,即使眼泪不停往下掉,即使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景云芝仍旧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竹条一哒一哒敲在茶几上。
也是这种眼神。
那天她在病房干坐了三个小时,回家车上,猩红的光点在张俊指尖燃烧,缭绕的烟雾腾空而起。
红灯亮起,他猛地踩住刹车,景安整个身体往前倾倒,又被安全带重重拉回去。
张俊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这个已经开始长白头发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身体像破旧的风箱艰难呼吸着。
回忆到此,景安停下脚步。
她仰起头,将捂热的掌心按在眼皮上。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没入耳鬓。
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景安吸了吸鼻子,攥起袖子用力擦着湿润的眼睛。
忽的,一丝异常迫使她反射性转头,指缝溢出的灯光让瞳孔微微收缩。
一辆暗红色的轿车疯狂往这边驶来,却在即将逼近时甩了个大转弯,狠狠撞在了树上,距景安不到五米。
尖锐的摩擦声刺激着耳膜,景安闻到一股焦臭味。
轿车的车盖直接弹起来,车灯像卡壳般闪动。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踉跄着走下来,却又很快摔倒在地。
她捂着头闷哼,红色的液体涓涓流下。
周围没什么行人,交警也还没赶来,只有一个监控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景安跑过去,打了120说明情况后守在她旁边。
女人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妆容精致,穿着一身米色真丝连衣裙,栗色的波浪长发像海藻一样铺开。
景安脱下校服外套盖在她身上,担忧问道:“你还好吗?”
血染红了女人大半张脸,她神情恍惚,微微摇头,强撑着半坐起来。
“你的手机还能用吗?有能联系的家人朋友吗?”
女人点头,指了指熄火的车辆驾驶座。
拿出真皮手提包,景安转过身就发现人已经再次倒下去。
“喂!醒醒!”
景安不敢碰她,喊了一会也没反应,但幸好只是晕过去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用女人的指纹解锁,拨通了最近通话的联系人。
不到三秒,手机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妈,到家了吗?”
景安余光瞥见赶到的救护车,说道:“你好,手机的主人出车祸晕倒了,叫的救护车已经到达,即将被送到淮宁中心医院。”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停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可信度。
很快,他回道:“好的,谢谢你,我马上赶过去。可以再麻烦你跟着一起去医院吗?我妈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景安看了眼时间,“当然可以。”
到了医院,前脚下车,后脚就跟上来一个人。
黑发凤眼,看上去和景安年龄相仿。
他大步跑过来,宽大的风衣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
女人从昏迷中苏醒,拍了拍他的手背。
手术间关上,男生停在门外,像雕塑一般安静伫立。
半晌,他像是终于发现了旁边的景安,冷淡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走过来,拿出一张卡,“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母亲,这里面......”
“不用了。”景安摆手拒绝,“我只是路过顺便帮个忙。”
尚未到炎热的夏季,面前的人里面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打底衫,v形领口恰好露出弧度优美的锁骨。
他身上有一股甜腻的花果香,像成熟的无花果和盛放的玫瑰,随着逐渐靠近的距离变得清晰。
沉吟片刻,收好卡,他拿出手机。
“那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他态度诚恳,景安也不好一而再而三地拒绝。
走廊的风将黑发吹动,他将目光落在她停顿在屏幕上的指尖,适时出声:
“我叫唐玉,白玉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