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像失了魂。
直到景优一声呼唤,她才反射性一抖,摆上了生气的表情,喝道:“谁让你来的!”
“是我让姐姐来的!”景优回道。
“你.......”景云芝指着景优,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她别过脸,用力抹了下脸上的泪痕,声音冷下去,“景安,我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赶紧给我走!”
“妈....”景优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也是,谁让你自作主张喊她过来的?”景云芝训斥道。
刚说完,外面脚步密集,响起敲门声。
景云芝起身,路过景安时顿了一下,对景优道:“你带她去另一个屋。”
有人在外面呼唤云芝二字,她应了一声,便赶紧出去了。
“姐,姑婆姑爷她们来了,我们去那边。”
景优带着她到另一间卧室,这里有些简陋,东西都随意放着,显然是还没收拾。
倒在大红花床上,景优嘀咕着,“今天大年夜,出这种事情,感觉应该不会现在办。”
也确实如此,那些亲戚在外面商议着,先暂时把地方弄出来,给遗体整理一下,现在天气冷,放一天也不会有味道,等大年初一过了,再正式举办葬礼。
景安打开行李箱,拿出带的东西。
“姐,你在京市过得怎么样?”帮忙收拾着,景优问道。
“还行。”
“.....真好。”
感受到她话语里的额外含义,景安停下动作,“你有烦恼?”
景优把衣服叠好,手指按住行李箱的边缘,低声道:“很羡慕大家天南地北到处走,她们的目标好明确,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像我,一直呆在淮宁....按部就班的生活。”
........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景优回答的毫不犹豫。
“但是...有些时候,我也会在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太浪费青春了。”
她看着景安,有些迷茫,“姐姐,为什么你能那么一往无前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难道不会有犹豫吗?”
“京市离淮宁那么远,你说走就走了,我好佩服你啊,我现在连离开淮宁出去玩的次数都很少....”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回来吗?”景安问。
景优摇头。
“因为我离职了。”
“.....啊?”她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离职啊?”
“那家公司不是很好嘛?有些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行李箱的东西收拾好,合上,立在墙角。
景安拍了拍手心的灰尘,语调轻松,“因为我不喜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优优。”
她笑得很勉强,“而且,我有点累了。”
外面的人折腾了个把小时,又哭着说了些话,道了别,声音远去。
给床上睡着的人盖了被子,景安轻脚出去。
客厅已经腾开了空间,门大开着。墙上的灯光照亮了院子这一片区域,更远的,没入黑暗中。
天空还在下着雨,湿冷萦绕,景云芝坐在屋檐下,望着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安到她旁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雨淅淅沥沥下着,小院积了水,泛着浅浅的、冰冷的涟漪。
桃树掉光了叶子,细密的枝干弯弯曲曲,从此处望去,它背衬着黑而深蓝的夜,颇有些古怪的张牙舞爪。
“今年结桃子了吗?”
有些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景云芝侧头,视线落在那颗桃树上。
心口成了没有回响的黑洞,她现在做什么都觉得很疲累,麻木。
“......张俊都告诉你了吧....”
“不然...这么怕我的你,也不会有勇气跑过来。”
听见耳边没有感情的笑声,景安浑身血液冰凉。
旁边的人站起来,“想在这呆随你便,反正不要脸的人我也赶不走。”
景安反射性抬头,直愣愣的,对方却毫不遮掩与她对视。
“觉得我说话难听?”
“都是你自己要跑过来,自找的。”
“安安心心当你的大小姐不好吗?来这乡下踩泥巴很开心?还是唐星竹学我,把你也赶出来了?”
景云芝的神情极冷,她移开视线,“难受就对了,你不来找骂我也不会没事找事。”
“明天早上赶紧滚。”
.........
雨好像变大了,雨幕随着大风飘进檐下,景安的脸上凉飕飕的。鞋面上的水珠越来越多,身下的干爽地面越来越窄。
雨这么大,今晚连烟花都看不到了。
手机响了很多声,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
半晌,她打开,上面显示时间已经是十二点过五分。
新的一年到了。
来电显示和信息发出者都是唐玉,没有打开看,景安闭着眼睛,感觉脑子有根筋在一抽一抽地跳。
回淮宁这几天,她久违的感觉到了安宁。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起床就出去转一转,渐渐地,脑子也麻木了。
当初李艺姝告诉她,人没必要循规蹈矩,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可现在她沉下心在想了,却想不到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要做什么事情呢?
不由得,景安想起了大学时几个面目有些模糊的同学,她们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
好羡慕你啊景安,你做事情目标好明确,一直在往前走。
她当时怎么回的?
她回的是:是吗?
是吗?我真的目标明确吗?
我真的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在往前走吗?
我做的都是我真正想要的事情吗?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唐玉也这样想。
可是......景安低头捂着脸,一瞬间涌上来很多无措。
其实我不知道啊....
她走的,不过是景云芝从小给她安排好的路线。就连被赶出来了,她竟然还在这么走。
时间过得这么快,她不知不觉就沿着这条路走了这么多年。在别人已经有了未来的初步方向时,她竟然才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
景安在想,是不是自己装的太好,连自己都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