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映秋上下打量了这心怀鬼胎的皇室兄妹一眼。

她知道这一点也不巧，他们这么生硬地追着自己来，几乎不试图掩饰。而她出门时候感应到的附近离开去报信的人，显然现在也有了解释。

她知道这两人是看着自己是仙尊的弟子才凑过来的，自己不必理。但他们站在这里很大只，周围人都得跪着，说话做事很僵硬，达不到师父让她出来走走的目的。

卓映秋笑了一下，放下了茶杯：“是挺有缘的，大炎皇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城中来往总有见到的时候，谁想就在今天了呢。”

“我只是听说今天是安平的乞巧节，本门功法要求游历世俗，所以出来见识见识。我要去的地方恐怕和两位天潢贵胄的身份不太相配。。”

“哪能有什么不相配呢，大炎也是天子脚下，体察民情也是我们皇室子弟的分内之事。安平城中应该没有哪里是仙子去得我们去不得的地方。”二皇子哈哈一笑，特别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在桌旁坐了下来。

“仙子千万别担心，我和新城平日也常在民间行走，没有一般皇室子弟那么娇气。”

新城也就挤了过来，在还没上菜的桌边自己坐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映秋。

看到皇子公主过来便站起身侍立在桌旁的珠儿表情有些僵硬：新城公主坐在了她刚刚坐的地方，面前的茶水是她喝过的。

和珠儿一起站起来的衍之表情也有些僵硬：他不是仆人（是俘虏），怎么说大小是个仙尊身边的金丹，本来不必站起来的，出于礼貌离席。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坐回去。

卓映秋都乐了：“二皇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二位这样身份高贵，跟在我身边周围都是护卫，影响我修行了。两位有事忙自己的，相逢是有缘，喝完了这杯茶就别跟着我了，让我好好做我的功课吧。”

这话说的不好听，那新城公主当即便恼火，即使有所图谋，也心直口快地驳斥：“怎么叫别跟着你？这大炎是我周家的地方，仙子去哪里还不许我…唔。”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被二皇子死死捂住了嘴。新城公主娇生惯养直来直去，被捂嘴也心中不甘，狠狠瞪了二皇子几眼才罢休。

“仙子请别这样说。”那二皇子堵了妹妹胡说，竟不恼，情真意切地深情注视着卓映秋，诚恳道，“我二人平日出门也不搞这般大的排场，实在是今日过节，场面盛大。我和新城共同出门，恐不带护卫依仗不大方便，这才如此行事。”

“如今既然遇到了仙子，仙子又有讲究，我们便把这排场撤了又有何妨。仙子和仙尊远道而来，远来是客，我和新城略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二是应有之义。我们毕竟在安平呆了许久，这乞巧节和民间的习俗总了解的多些。仙子既要行走人间，有我们两位向导结伴而行，想来总能有些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仙子千万不要拒绝。”

他说的太情真意切了，到底只是招人烦，没做错什么，让一般人都很难拒绝。

但卓映秋不一样。

她太知道了，人们在有求于别人的时候，可以做出怎样谄媚讨好的姿态。

而在抛弃和损害以利己的时候，又能多么的铁面无私毫不犹豫。

从来到大炎，卓映秋就知道人们表示出礼貌和讨好的神态不是针对自己。

他们不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基础丝毫没有，情感和思想上的共鸣天差地别。

就比如此刻，二皇子和新城公主想要亲近她，唯一的理由是，他们认为这样做对自己的利益好。

既然是为了利益，那么就不必要谈感情。

卓映秋又想到了师父

其实师父不希望她接触这些事，师父一直把她放在安宁清净的地方。

她知道的……从来到大炎开始，师父就一直尽力避免她搅进这些浑水，她知道师父想要保护她的内心澄净安宁。

……虽然卓映秋觉得自己距离澄净安宁还颇有些距离。

“我拒绝。”她说，坐在桌边八风不动地端起茶杯，神情冷淡地注视着杯中茶水，“两位已经打扰到我了。你们下一步往何处去？我即刻便选相反方向走。”

新城一瞪眼。

二皇子将她按住。

“仙子何必如此呢？”他笑着反问道，“芸芸苍生，我和新城既然未曾登仙，便也算作凡尘间众生的一员。我们长在大炎，有着大炎的风俗和语言，大炎的平民由王室世族管理，王室世族也受到平民的崇敬。平民和世族都是大炎的一部分，缘何仙子便要只顾平民，反认为我们是障碍？”

“仙子只知道仙尊要您来行走凡尘，却不知这凡尘本就有我周家天下一份。凡间凡间，仙山之下，无论好坏，都是凡间。您以为那些外面的芸芸众生生活困苦才是凡间，却不知我等生活优渥之人同样受困于生死病苦，我们也是凡间。”

唔。

卓映秋沉吟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有理。

凡间凡间，有穷人就有富人，有君主便有奴隶。芸芸众生，什么样的人都有，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他们都是凡人，共同组成的大炎才是人间。

不能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困苦的平民，便说富裕的皇族不是凡人。他们也是，尽管纸醉金迷，不太招人喜欢。

……其实再往深想想，修士和凡人有什么区别呢？练气入门的修士和凡人差距不大，那筑基呢？金丹呢？修士修行是一步步走的，总有一个人能比前一个修为略高一丝，既然并无鸿沟，修士和凡人分界的地方在哪里？

她有些明悟，为什么师父坚持认为修士从凡人中来。

她仍不明白，坚持自己是凡人，来到凡间同凡人一起行走，对她这样的修士到底有何意义。

不过……

“二皇子说要带我去见煌煌大炎贵人脚下的人间，不知要带我往何处去？”

闲着也是闲着，她想，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方案。

卓映秋清浅一笑，说道：“总不能是些纸醉金迷的宴会歌舞吧？这我在皇宫已经见识过了，人间繁华，想也难过皇宫美景。”

二皇子把开口邀请这位小仙子去姑母家公主府乞巧宴会的话咽了回去。

都到嘴边了，但他及时察觉这个邀请恐怕会被拒绝，从而浪费宝贵的一次仙子答应的机会，因此改口改的毫不犹豫。

“自然不会，什么宴会歌舞，那不过是些大家族联络感情的手段罢了，去参加便要费心费神，我们世家子弟也不乐意去的。”

他情真意切地说。

新城一副很惊讶地样子看着他：喂！不是说好了把她拉走到姑母的宴会上去，好让你们和仙尊的弟子打好关系最好培养感情的吗？

二皇子才不理她，他又没忘，只是他也同样不傻。

这仙尊弟子不愧是仙尊的弟子，好大的脾气，轻易请不动弹。这人好容易松口问他有什么好去处，若他说了宴会被她拒绝，岂不鸡飞蛋打。

与其冒着被她拒绝的风险说出姑母的宴会和姑母拉关系，不如保住仙尊弟子的同行更紧要。说到底姑母也不过是为自己儿孙打算，他若是把这涉世不深的漂亮小女修拿在手里，得到的好处岂止有和姑母联手的百倍，又何须那宴会相助？

他不答话，新城便也不劝了。

反正这些男人一个个的摩拳擦掌都盯着仙尊这位容貌美丽清丽又出尘飘逸的小弟子，脑子里不知转着些什么龌龊思想。总归不过那些事，又碍不着她什么。二皇子乐意就随他去，横竖她也没什么损失。

二皇子笑着握拳举到嘴前，咳了一声：“仙子有所不知，平日里我们也嫌这皇城无趣，在城外自然有自己的去处。近日我在城外别院庄子上得了匹好马，正下小马驹。本来我也打算从坊市回去便直接去的，既然仙子想知道我们凡人的生活，不如同我们一道，去城外的马场看一眼？”

唔？马场？

卓映秋有些好奇凡人是怎么豢养驮兽的，毕竟成长断层有些残存的小孩子心性，听到小马驹也有些好奇。

那新城公主明白了二皇子的意图，赶紧在旁边发出诱惑的补充：“是啊，那小马驹我也见过一次，可亲人了。在手里放些盐巴和点心，它还会凑过来自己吃呢。皇兄在马场里搜罗了好些名马，还有一匹能飞上天的赤鬃灵驹。骑上它们在田野里奔跑，清风拂面，仿佛能把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呢。”

“而且我知道仙子出来是要观看乞巧节的。这多巧，乞巧节的许多活动是未婚少女在家中做的，仙子这般在街市上找，恐怕也找不进人家里。”新城公主腼腆地低头一笑，“正巧我在别院备了些针线和绢布，仙子可以在我那里穿针乞巧试试，这也算是节日真正的一个步骤，不枉仙子这一日出来一遭。”

他俩一个劲地描述养马的庄园如何如何令人向往，通人性的马儿们是多么有趣。卓映秋想了想，一方面觉得二皇子先前说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另一面是觉得他们说的听起来有趣。

乞巧节夜晚才是重头，因为传说中织女仙子和爱人分别后化为了天上的星星，所以按照传统，大炎的少女们有许多活动会在晚上繁星满天的时候进行。

来得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