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可能作恶多端的修士们似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沃兹华斯也带着卓映秋来到了城主府中。

他是仙尊，心情不好也懒的搭理凡人的许多讲究，就在城主府的最大的主屋里关门坐了。倒也不必担忧周边耳目，那些人看着他带着徒弟过来，老远就内心尖叫着从建筑里面跑出来，就像什么藏身处被掀开的小动物。

“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早，你的游历和旅途因为一些原因结束的比我预期的快许多。”金发的仙尊对小徒弟说，“但或许我可以这样问，秋儿，一路走来，你有什么体悟吗？”

卓映秋原本在他身边坐下，闻言又站起来：“师父……”

她仍记得自己是替师父看而来到这里，需要给师父自己的结论和判断。于是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出发到现在，路上见得流民，富户，孤儿寡母，护卫力工、世家富户，闭上眼。

“人很贪婪。”她说，睁眼看向师父，“人就是贪婪的。人想活着，想活得好，想比原先活的更好，所以人们争取，人们抢夺，人们贪腐。人很……不体面，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人都以狰狞饥渴永不满足的姿态抢夺，百姓在抢、世家富户也在抢。这不好，但这不……不是正在抢的某一个人的错。人们沦落到那样的场景，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相似的选择。百姓为了生存而抢夺，世家……我不知道，或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就是该死吧。”

说实话，沃兹华斯没打算听她大肆强化这个人性本恶理论。

但秋儿能理解人们在同一个处境下所做选择有所共性，也就是说许多时候并不是人的问题，而是人的处境的问题，还算让他多少欣慰一点。

“世家该死吗？”沃兹华斯柔声问道。

卓映秋毫不犹豫，即答：“该死。”

“因为他们对你恩将仇报？”

“不，因为他们为了一点利益不惜冒着被仙尊发现的风险追杀我，在修仙界，他们这样不该活。”

沃兹华斯沉默了一会，感觉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他指出：“在遇到师父之前，他们也活的挺好的。”

“然后他们今天死了。”卓映秋面无表情的立即答道。

沃兹华斯低头扶额，有些无奈。

“我知道，并不是说修仙界一以贯之的事情就是对的。”卓映秋垂下视线，想起自己，摸摸攥紧袖子里的拳头，“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欺压百姓，对缺满敲骨吸髓，欺男霸女，也可以死了。”

沃兹华斯安慰地摸摸她。

“我认同秋儿你的说法，但我还想多问问你的想法。”师父对她说，“世家这样做，会因为他们天生坏种吗？或者说，如果我们把世家打倒，这片土地一定不会出现新的这样的利益集团吗？只要大炎仍有修士，自然就有修为相对高的人，他们的地位自然更高，欺男霸女也难被人阻止，他们不会成为新的这样人吗？”

卓映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了很久，仍然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师父。”她对沃兹华斯说，“我知道您想问朝廷的事，但我同样不知道。我不能知道这个世家没了还会不会有下一个世家，就像我不知道这个朝廷没了下一个会不会重蹈覆辙。您让我观察大旱三州和朝廷做法，帮您看着，我没有结论。我不知谁对谁错，在归元悄悄把消息放给世家好借刀鲨人之后，我甚至不知谁好谁坏。。”

沃兹华斯并不意外，神情仍然称得上温和：“没关系，秋儿，你已经尽力了。”

“您有什么看法可以教给我吗？”

“我没有办法做判断。”沃兹华斯答道，“我不属于修仙界，我的经验和看法不适用于这里，我不能给出这个结论来。”

卓映秋觉得师父是有想法的，隐隐约约。

但她不问，她不该问出一个师父不能给出的答案，于是她从纳物戒子里吧师父给她的那个能变出无数面饼和肉干的篮子拿了出来。

沃兹华斯接过了她递来的篮子：“哦，这个，秋儿用它帮助了很多人。它很有用吧。”

卓映秋点头。

沃兹华斯于是望向她的眼睛：“它能变出许多食物，这好吗？”

卓映秋被师父浅棕色的眼眸用认真的神情看着，一时无法判断师父是在问哪里不好。

“许多人得救，当然好。”她思考了一会，说道，“……但它招来灾祸。”

沃兹华斯点点头，他听到门外响起一些声音，也毫不意外：“府君在门外，请府君进来。”

穿着灰头土脸官袍的府君带着几个官员进来这座本属于他的大屋。

“这件法宝，如今回到我手中，我便将它在此销毁。”沃兹华斯把篮子展示给他们看，“能变出无数食物的法宝从今往后不再存在，你们也不必为此争抢倾轧了。”

他端着篮子的手上放出光来，溶解这那件珍贵的法宝。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又正在做什么的吴知州尖叫起来。

“不！！！仙尊！那是救命的宝贝啊！”他扑到沃兹华斯面前，没成，被沃兹华斯抬手拦在了半空。

篮子在金发的年轻仙尊手中化为普通的柳条，连带着里面最后得到5张面饼2块肉干，一同散落一地。

府君盯着地上那一堆，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

“我给过你们机会，秋儿带着它来到翼州，希望你们妥善使用，但你们并未展示你们能够妥善利用它的能力。无端的食物是宝贵的资源，它带来温饱的同时带来灾祸和阴谋，到此为止。”沃兹华斯说到，“但我并不是为了看到百姓受苦而这样做的，因此，你可以向我请求一件比它更好的替代的事，当做是你代替翼州百姓许下的愿望，通过它来真正地做到这个篮子本来应该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个愿望，你可以许，秋儿也可以许，我只接受一个正确的愿望，只有你们能成功把它告诉我，我会将它实现。”

仙尊对两人说道，语气平和，既是宣布，又像审判。

府君和卓映秋望着他，一时无法为这沉重的机会开口尝试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府君才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仙尊此话当真？”

“自然。”

“那我……如果说希望翼州百姓人人吃饱饭，安居乐业呢？”

沃兹华斯平静地笑了一下：“这是个好愿望，就像秋儿带着篮子来到翼州一样，有着非常美好的出发点。我认同您的心意，但你打算怎么实现它呢？大炎周边这么多州府郡县，承平年代都难以做到的事，我的徒弟带着取之不尽食物法宝到来做无法实现的事，你希望它如何成真？”

府君无法回答，但他本也不期待回答。老人沉默一会：“仙尊能让天上重新下雨吗？”

“我可以。”沃兹华斯答道，府君的眼神一下变得惊喜和期待起来。然而仙尊却问他，“但在这次旱灾到来之前，翼州百姓有着肥沃的田地，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吗？”

“……倘若我希望仙尊能鲨光所有欺压百姓的奸人，来实现这些呢？”

“这是可以实现的，如果你能确切指出谁是奸人的话。尽管这和肥沃的田地已经是两个不同的愿望。”沃兹华斯知道他在探索愿望的边界，也不恼怒，耐心地回答：“但倘若我处理掉这些奸人。下一次奸人出现，你打算如何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