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间桐雁夜。她把自己的电话给对方之后到今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她的手机上依然没有任何信息。她必须确认这个人的安危。再比如言峰璃正，她记起来自己没来得及找机会提醒这个老友注意安全。什么事情都不做的话，可能她又要再次失去这个对待自己既像女儿一样亲近，又像好友一样和蔼的老人了。

于是一大早上，她便来到了冬木教会。

按照道理，作为此次战争的监督者，言峰璃正应该一直会在这个位于小山丘上的教会中，直到被肯尼斯杀死。

想到肯尼斯，那个在记忆里闪着光的天才少年，远坂时子又想叹气了。尽管肯尼斯确实是杀了璃正，她却无法在那种情况之下见死不救，甚至还为了救对方，与自己最为讨厌的“魔术师杀手”卫宫切嗣正面对上。如果不是绮礼来得及时，他们两个人说不定都要交代在爱因兹贝伦的城堡里。

这是远坂时子少数几次庆幸言峰绮礼不是正常人的时候。

要是言峰绮礼是个正常人，他看到自己救下肯尼斯，说不准要当场与卫宫切嗣联手，与自己为敌呢。

正当远坂时子站在冬木教会的门口，回忆自己当时在时钟塔与肯尼斯“斗智斗勇”的故事时候，教会的门忽然开了。

“璃唔——”远坂时子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吞了回去，打招呼道，“言峰先生，早上好。”

来开门的人不是言峰璃正，而是言峰绮礼。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说二人本来就是父子关系，在Assassin假装战败后，按照时臣的计划，言峰绮礼就应该去冬木教会请求监督者言峰璃正的庇护了。

言峰绮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时子……小姐，来到冬木教会有什么事吗？”他在“时子”和“小姐”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远坂时子几乎要以为他打算开始称呼自己为“时子”，吓了一跳。好在绮礼并没有这么做，她也忽略了那个小小的停顿，答道：“我需要找一下璃正，你的父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言峰绮礼的眼睛眯了一下。他很少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什么想法，但此刻她的神情确实是很急切地想要与自己的父亲见面。

如果把她拦在门外，大概她会着急地冲自己发火吧？

仅仅是想象，他的右手臂就开始隐隐发烫。那天下午的火龙依然让他印象深刻。但就这么把客人拦在外面，还是来找父亲的客人，显然是不太合适的。所以言峰绮礼只能按捺住自己内心莫名的想法，答复道：“请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问一问父亲。”

若是父亲拒绝她……

他转过身，只听远坂时子在身后嘱咐道：“请让璃正……我是说，言峰璃正先生，务必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这是有关他生死的大事。”

言峰绮礼猛地回过头，凝望着远坂时子。生为人子，此时此刻他发觉自己心里涌上的并非是听到父亲有性命之忧后的担心，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

远坂时子是另一个世界的远坂时臣。如果她说找父亲有生死攸关的事情，这是否意味着父亲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或者至少是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对上绮礼的眼神，远坂时子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变态心里在想什么。她想起自己世界的弟子在得知父亲身亡之后复杂的神情，警告道：“我建议你不要想太多……如果言峰璃正死了，你只会比现在更迷茫、更痛苦。”

因为那样的话，绮礼又错失了一个杀害身边所爱之人的机会。

他没能杀死即将死去的妻子，没能杀死即将看破自己本性的父亲，也没能杀死一直以来引领着他发现自己的本质，却像教导正常人一样忍耐着教导他，约束他的老师。他甚至没能手刃自己的宿敌卫宫切嗣——如果一切如远坂时子所想，在圣杯暴露出其邪恶本质之后，卫宫切嗣应该会失去一切动力。杀掉那样的卫宫切嗣对言峰绮礼毫无意义。

此时，言峰绮礼还尚未明白远坂时子的意思。他转过身去，道：“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父亲的。”

听说是远坂时子来拜访，言峰璃正虽然十分诧异，却也让她进了教会。他此前就听老友说过，这位优雅的女士乃是另一个世界的远坂时臣——不过性别不同而已。其实这样说对于璃正这种年纪偏大的人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再加上远坂时子从未与自己有过直接的交谈，言峰璃正便暂且忘记了这个战场上的变数。

直到对方今天忽然拜访，并且语出惊人。

“璃正先生，时间紧急，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那名优雅的女性端坐在面前，问道，“请你务必要小心，这次圣杯战争对您而言可能有性命之忧。”

远坂时子正想把自己世界的事情和盘托出，抬头却看到言峰绮礼有如一尊门神一样地站在他父亲身后。

要不要让言峰绮礼知道呢？如果这个难以预料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不会给璃正带来更大的危险？

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的眼神在言峰绮礼身上游移。言峰父子两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言峰璃正思索片刻，打算让儿子暂且退避。他正要开口，却听远坂时子说道：“不必了……言峰先生，我是说言峰绮礼先生也一起听听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实话，看到这个世界的言峰绮礼，时子虽然一直有意地避免与对方的过多接触，但内心里并不是对对方毫无怜悯之心。她深知弟子的邪恶本性不需要任何怜悯和宽恕，然而下意识间，她还是会给予这个男人一些格外的优待。

关于弟子绮礼，关于璃正，她心中也还有疑问。绮礼为何在最后关头不肯结束她的性命，璃正临死之前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扭曲？这两个问题，连同雁夜的、吉尔伽美什的、还有其他问题一样重要。

“不久之后，未远川将会发生一件怪事。为了维护冬木市的秩序，作为监督者的您提出，若是那位御主能够讨伐Caster，就将给予对方额外的一道令咒。为了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Lancer的御主……肯尼斯——”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时子还是有一些难以想象。那个趾高气昂的如同骄傲的孔雀一样的天才魔术师，那个曾经与自己在时钟塔里展开过真正属于魔术师较量的青年，最后竟然会走到这个地步。

“魔道即为外道。”父亲的声音难得地在她脑海里想起。是否每个魔术师，都会走向疯狂？如果一切真是如此，那么魔术又给她自己准备了怎样的末路呢？

恍然间，远坂时子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漂浮在上空的幽灵。教堂的会客厅中，一位女子身着优雅又不失利落的西装，声音清晰可闻。

“肯尼斯为了赢得圣杯战争的胜利，在获得自己额外的令咒之后，用手枪……杀害了您。”

悠长的叹息声回荡在教堂中，也不知是谁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