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怎么睡得着啊。”夫人也跟着下了床,摸到桌边找着火折子,刚把火折盖子打开,轻轻一吹,火光亮起,朦胧间,突得眼前跳出一个黑影,黑影直直戳在桌前,正望住她。
这番变故吓得她连退两步,火折落地,抖着声呼道:“什,什么人?”
秦子辉也是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后跑了两步,跌在床角,“什么人,来,来人哪!”
随后只见还冒着一点红光的火折子被一只手捡起来,火折子移过去,很快,一点火苗跳跃起来,在火光中,魏尚文坐在桌前,正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
他红肿着脸面,嘴角却微微上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你是那个外乡人。”夫人指着他惊呼起来,一转头就要朝外大喊。
“秦族长,让你夫人不要费力气了,我既能无声过来,要对你们不利的话还会等到此时吗!”他瞥了他俩一眼,低头执过桌上暖窠内的清瓷壶,倒了杯温水推过去,“族长过来坐,我们聊一聊。”
秦子辉惊疑不定地抖了几下腿,终于扶住床柱立起来。
夫人的嘴张了几张,最后也没喊出来。
魏尚文再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前头原就想跟族长好好谈一谈,可未想到秦氏族长竟是个急脾气,话没说两句就让人把我扔下水,这一通水喝的,真是灌了个肚饱啊。”
他笑吟吟地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慢慢推了过去,然后又用手指在玉牌上轻轻敲了敲,“族长,你来瞧一眼。”
白玉牌搁到桌上,映着灯盏火光,莹润润得恍如一道玉泉流淌,那润泽的玉色又如天边一抹云,绵软细腻。
夫人的目光落到玉牌上,一下就粘住了。
如此好玉,生平未见。
夫人情不自禁上前两步,一手伸出就要去拿白玉牌,平日里她自诩保养得不错,手指伸出也是细腻白晳,可此时跟那白玉一比,简直就如乌骨鸡爪一般,着实令她生了些寒碜忐忑之意。
她的手一伸出,魏尚文就飞快按住白玉牌,朝向秦子辉淡淡道:“秦族长,让你夫人去外间避一避吧,此间事不是她该听该看的。”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夫人都有些怔住了。
再瞧他,说完此事,手指就从白玉牌上移开了,垂了眉眼,又拎起青瓷壶,倒了杯水,拿起来慢慢饮着。他虽穿着一身破旧布衣,脸面上也是红肿一片,可融于骨血中的通身气派就是富贵中尊养出来的,那是久居人上之人才有的淡然、从容、尊享、高贵。
这是秦子辉又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尊贵威严,只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流转出来的高位对下的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淡漠、蔑视。
“老爷……”
夫人还欲说话,秦子辉一扬手打断她,“你先去外间等着。”
夫人虽有不甘,可见他一脸肃然,很快就去了外间,临关门时还恋恋扫了眼白玉牌。
魏尚文再作个请的手势。
秦子辉走到桌前,低头看去,只一眼,就知这是天下少有的好玉,玉色清润,无一丝瑕疵,再看上头祥云龙纹,温润精致,绝对是大师雕工,世间难寻。
他伸出手想拿,临到了白玉牌前却有些不敢动了。
“许你拿起来观看。”魏尚文淡然道。
“谢……谢公子。”
秦子辉把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才小心捧起白玉牌,凑近烛火两面翻看。
拿近了细看,他再次心中惊叹,这物件绝不是底下小民敢拥有的,也许,也许还是宫中之物。
“这是我出生那日,皇姑祖母赐给我的平安牌。”
魏尚文见他放下玉牌,一伸手收了回来。
“皇,皇姑祖母……”秦子辉真得惊了。
“对,皇姑祖母,正是当今太后。”
他望住秦子辉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你,你,你是于,于侯爷家的……”
魏尚文朝他一笑,点了点头,“正是,老侯爷正是家祖父,我排三,名景瑞,字庭轩。”
“于,于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秦子辉双腿软了,再也站立不住。
等跪下去,立刻想到他让人扔他下水再用竹杆置死地的事,这下一颗心怦怦急跳起来,冷汗涔涔很快就把内衫打湿了。
而他先前说的,直接找上董监正、许太监竟都是真的。
“小人眼瞎,冲撞了公子,是小人不对!小人有错!小人有错!公子你大人大量……”
秦子辉连头都不敢抬,抬起手来啪啪直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魏尚文又饮了一口水,敛下眉眼,只觉索然,他抛弃这个身份寸步难行,竟还要借着表外甥的名头才能取信于人,真是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