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枇杷收拾好碗筷,拿个食盒装好鲫鱼汤砂锅,摇着乌篷船快速跑了一趟水月庵,等她回到孟家庄,小舟摇到私塾前时,简直要被这块地界的热闹给惊呆了。
犹如庙会听戏,几乎整个孟家庄的人都来了,大娘婶子们围在空地上说说笑笑,各家适龄的娃娃在人群前头骄傲地站成一排排。娃娃们穿着过年才能穿的新衣裳,头顶上冲天辫的红绳崭崭新,就算最最调皮的那个也收敛着好动的手脚化身为最听话的乖孩子,而魏尚文站在人群最中心,长身玉立,眉眼疏朗。
孟枇杷突然发现,他脸上的红肿好像都消了,取下裹额角伤处纱布后露出的一张脸实在俊逸,飞扬入鬓的眉下是一双深刻锐利的眼,此时却如一柄寒剑收敛住所有凛然锋刃化为一株广茂大树,生展出千千万万片绿叶,翠绿涌动、生机盎然。
他的嘴角带笑,眼底含着暖意。
整个人站在那儿,光彩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立在船头,一时忘了动作。
“孟家庄有了私塾先生,娃娃们都能识字了,以后我们孟家庄的娃娃们站出去比谁都不差,县城去得,甚至府城都能去得了,到时府城里随便找个活计,那不就是城里人了。”
“听说县衙里找差役,都是找识字的,要是我家娃以后能在县衙里做事,天爷啊,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看先生俊得很,以后教出来的娃娃们肯定也是俊得很。”
“你说这话不嫌害臊,你家娃娃长得俊要是跟先生有关,那事儿可就大了,你这小媳妇,想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众人快活地说笑着,气氛热烈。
此时大狗叔上前,一手提着一袋谷子一手提着一块腊肉,又招呼身后两个男娃跟上,“木先生,这些束脩你先拿着,等新谷子打下来我再送来,我家两个娃儿就麻烦你了。”
魏尚文接过束脩,也不嫌多少,放到一旁的筐篓里,俯下身摸摸孩子脑袋,“你俩叫什么名儿?几岁了?”
“我叫孟阿狗,今年八岁。”大狗叔家的老大大声回道。
“我叫孟狗剩,今年六岁了。”老二跟着喊,学着哥哥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魏尚文微笑,今儿招收的娃娃们已碰到好些个叫阿狗狗剩这类贱名的,“今儿入学堂,先生给你们起个大名,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大声应,眼睛亮晶晶的。
大狗叔立在孩子们身后,兴奋地直搓双手,双眼中也是水亮水亮的。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魏尚文缓缓道来。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孟阿狗听不懂,很是胆大地问道:“先生,你讲的是什么意思啊?”
“讲的就是孔子说过,弟子们在父母跟前,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听师长的话;言行谨慎,诚实可信,要广泛地去爱众人,亲近那些有仁德之人,这样我们就会变得很好,有余力后再去多学习文献知识,懂得的知识就会越发多了。今儿先生就借论语这段话,给你们取名,孟阿狗以后就叫孟则孝,多孝顺父母,孟狗剩就叫孟则谨,将来做事言行谨慎可靠,都成为很好很好的人。”
“啊,我有大名了,我叫孟则孝。”
“我叫孟则谨……”
兄弟俩听先生说要成为很好很好的人,高高地蹦跳起来,快活地大笑。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大狗叔侧过脑袋,用大掌偷偷抹了下眼角,扯开嘴巴笑了。
三岁的小女娃被母亲牵着,看看哥哥们的欢喜,再看看母亲脸上的泪,懵懂地知道了此事的重要,不由地叫喊起来,“哥哥们有名字,我也要有名字。”
“你是女娃,不配让先生起名字,小草乖,别闹。”母亲吓得忙安抚道。
“不嘛不嘛,我也要起名字,我也要起名字。”小女娃甩着手扭着身体哭闹起来。
“女娃子起啥名嘛,快带走,别闹得先生不开心。”有妇人斥责道。
魏尚文望过来,伸手制止众人的轰赶,走到小女娃面前,和蔼道:“小草既然想要名字,那先生也给你起一个,以后你就叫孟则爱,可可爱爱,讨人喜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