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倒水的大羊婶惊诧道。
“给木先生搬家,以后木先生就住三叔公那屋子,连着私塾也近,方便些。”孟陈氏望望左右,大声应答。
“哟,木先生要搬出去住啦!”大羊婶愕然过后,脸上带出一丝隐密喜意,返身朝屋内大喊了一声,“铁头,还不快出来,喜儿,快,一起来帮忙,木先生要搬去三叔公家的屋子住了。”
大羊婶男人铁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少女,十五岁的喜儿。
喜儿带着羞涩,目光悄悄朝迈出门的魏尚文身上转一圈,又低下脑袋,脸颊飞红。
“喜儿你拿这一筐,铁头你背这袋米吧。”大羊婶热络安排起来。
本急着要让木先生搬出去的孟陈氏瞧见大羊婶这般架势,不知怎的,脸就黑了。
才走出细巷子,好象整个孟家庄的人全都知道了,有端着饭碗的,有拿着个香瓜啃的,更有私塾念书的孩子们叽叽喳喳,飞跑过来帮忙,“先生,先生,我来帮你拿!”
魏尚文肩头本还扛着袋面粉,也被学生们一起抬了过去,他只得拱手感谢。
三叔公的屋子与私塾隔着横街,沿河边青石板小道过去,从北向南数的第二家。
院门开在东墙上,进了院门是个方方正正的大天井,两间北屋、两间南屋,很是敞阔。
两间北屋带小楼,适宜做卧房。
“就选东面这间吧。”大羊婶拍板。
“东面这间好,望出去就是河景,好看。”另一个婶子赞道。
“哎呀,怎么没有被褥,我去家里拿床过来。”再一个婶子大气道。
婶子们都格外热情,帮着通风打扫,整理床铺,到最后,孟陈氏都插不上手了。
她下得楼来,一眼就望见木愣愣站在院里的女儿孟枇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扯了她就往外走,“清醒清醒你的脑子,木先生是外乡人,不知根底,谁知道他家在哪个地方,家里有没有娶妻,也许不光有妻,连妾都有好几个了!”
孟陈氏咬牙低斥的话语刚落下,背后就传来一道低低的轻笑。
孟枇杷猛地抬眼,只见魏尚文长身玉立,面带笑容,双手举起弯腰行礼,“好教婶子知道,小子家住京城,尚未成亲,也没有妾室通房等等,身家清白,只因家中兄弟倾扎争斗得厉害,小子不欲伤人也不欲为人所伤,故想留在此地定居,不再回返。”
他的声音清朗,就如旁侧小河水流潺潺,带来莫名舒缓沉静。
孟陈氏面皮一僵。
他再道:“小子现在身无分文,但望婶子知道,小子识文断字,又有一把好力气,定会努力,赚得银钱求娶贤妻。”
他的目光转到孟枇杷脸上,那双眸子灼灼,映着河水粼粼,就如两颗黑曜石,在浓密睫毛的眨动间泛出流金错彩般的光芒来。
孟枇杷一下被他看住,不知如何动作。
孟陈氏也是哑然,只觉耳中隆隆的。
“哎呀呀,木先生人呢,东西都摆好了,得让他瞧瞧呢。”
大羊婶的大嗓门从院中传了出来。
孟陈氏一下醒神,“学义,学义人呢,还有老长一段水路呢,得赶紧走。”
她瞪了眼魏尚文,一抬脚就往院中去寻秦学义,似乎把孟枇杷给不小心忘记了。
魏尚文双眼渐渐弯成月牙,举起的双手一点点放下,放到一半又再举起,朝着孟枇杷郑重一礼,“小子搬来此处洗漱睡觉没有问题,可一日三餐尚无着落,小子又不擅厨艺,又喜枇杷你做的饭食,能不能……能不能请你过来,为我操持一下三餐饭食呢?”
她怔了一下,手指捏着衣摆,只觉从脖梗处一股热烫飞速蔓延到耳后、双颊,羞窘得想逃,“不行!”
“怎得不行?”
他眉头蹙起,面露忧愁。
他的眼角微微耷下,眸光更显纯澈,俊朗的面容带出三分无辜,就如一只身量巨大的狗狗,格外乖巧地祈望着她,等待她的垂怜、她的令下。
她听到心跳,呯呯炸开,比过年时的爆竹声还要清脆、爆响。
她的头脸烫得要烧起来,微微转身避过他的视线,“我是个寡妇,不方便过来。”
“马上就要不是了。”
“你没见有这么多姑娘,都希望过来帮你做饭呢。”
“我只喜欢你做的饭食,没有鸡蛋的韭菜盒子,还有今晚吃的腊肉豌豆饭,我都非常喜欢。”
“我母亲不同意。”
“我认识的枇杷,是个有自己想法,愿意帮助弱小可怜的侠气姑娘!”
“你哪里弱小可怜了?”
“枇杷姑娘,可怜可怜我吧!我愿意支付银钱!”
“咦?你哪来的银钱?”她顿时转身。
魏尚文直起身,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物直直递过来。
孟枇杷垂眸,就见那块曾拿过的白玉牌正静静搁在他掌心,白玉润泽莹光,衬着手指修长优美,她一下抬头,他正沉沉望着她,再不见一丝轻挑,一丝玩笑,他缓缓道:“枇杷,这块白玉牌是我的身份牌,也是我的福牌,今日给你,以后我的福气系你一身,愿你平安喜乐。”
孟枇杷完全怔住了。
他拉过她手,缓慢又坚定地把白玉牌放进了她的手心里。
微暖,和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