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看热闹民众的喧哗依然,门前按察使司的衙役正守卫着这案发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入,游肆施着隐身的术法,尽力略过那些吵闹,站在室内细细地勘察着。
这里面布置得相当雅致,入门右侧放置着的博山炉中依然烧着檀香,除此外墙上的红木方格中也放着不少青白瓷器。中间的雕花圆桌之上还摆着案发时的残羹剩饭,只不过游肆走了一圈,也没能找到酒壶与酒杯,想来这些关键证据已经被初步勘察过此地的仵作带走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游肆要白来一趟。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感知着室内灵力残留痕迹的可能,而结果也并不出他的所料——在圆桌西南角的方位,他在平淮便已熟悉的黑色灵力幽幽地盘旋着,长久地萦绕不散,甚至在触碰到他的灵力时还亲昵地主动贴了上来。
“这卷宗并不完整,大概杨融也怕被沈梓文得到并销毁,所以只在府中留了上半卷,我与……呃——!”
眼前的场景忽而变幻,游肆的神魂似若离体,置身于半空之中。他冷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在出声那人说到此处时,他心知不能再让那人说下去,看看他的脸又觉得些许的可惜,最终还是叹息着向那人身体穿去。
那些闹鬼的传说好像都是这么说的。他百无聊赖地附在那躯体上,操纵着他向另一个京官的脖颈抓去。
那京官年纪不过四十多岁,他记得的。
京官曾经是青州的探花,颇有才名也颇清廉,是顾知然的人。如今亲眼得见,生得也是一副好样貌,怪不得能被顾如燕看上,也幸好他顶着压力拒绝了她,不然顾如燕如今只怕就要守活寡了。
薄见盈与魏将从上来试图将他扯开,但凡人之身又能奈神仙何?他无视了那些拼尽全力的拉扯,看着面前之人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惊怒交加又不甘地瞪着他,心中只觉淡淡的可惜。
“咚。”
他松开了手,那是很重一声,也是很轻的一生。京官不能留,那么所附之人自然也不能留,只要他想,他可以伪造出任何死状,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就做个中毒而亡吧,别太吓到按察使司的人。
他轻飘飘地穿出那人的身躯,又听到“咚”的一声,接着又是薄、魏两人上前呼唤的惊声,他没有回头去看,只随意在杯上做了些痕迹。
薄见盈,虽世界以薄待之,然心中安定便可自见得盈;魏将从,既以从名,那到底是“将”还是“未”呢?不管怎么说,都是有韵味的名字,现在杀了可惜。
但是你呢,我又该如何看你、如何待你呢?
游肆?
游肆思绪猛然一滞,猛然断掉了不知何时连接起来的灵力,睁开了眼睛。
那些不属于他的思绪随着黑色灵力的逸散而渐渐淡去,然而那种恶心黏腻的阴冷感却如影随形久久不能忘记。他看见了事发时的场景,没费什么力气便得知了真相,然而却宁愿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得到。
他颤抖着吸气,又颤抖地将那些无法自控的不平稳的气息吐出,不知何时伸出的手已然抚摸起右耳贝壳吊坠上那些不平的纹路来,踌躇着想开口,然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贝壳上蛤蜊光泽却在此时一闪而过。
“神君?”
“……”游肆的动作顿了顿,他没能立时答上这声呼唤,却到底是以此回了神来。
“神君?你怎样了?”蛤蜊光又是一闪。
“……嗯。”他很艰难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查完了,不必再想,就是她做的。”
贝壳的亮芒却没有立时闪起,游肆觉得是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些太简略了,便又补充道:“我在这里查到了她灵力残留的痕迹,据此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她是用了……姑且算是附身的法子,附身到了萧慜身上——”
然而他的陈述并没说完,却被她打断了。
“这不算意料之外。”亮芒明明灭灭,亮起时却比前两次更胜,“但我是在问你。”
“……你还好吗?”
游肆愣了愣,垂眸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才答道:“没什么事。倒是你那里,如何了?”
“……薄、魏两位大人正在陈述案发经过,提到了那份卷宗,然而按察使司之人说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它。”齐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很清晰而平稳地从贝壳的另一端传来,“既然事情已经确定有神仙插手,那纠结案发经过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看那份卷宗的去向极其重要,堂审我看还要持续好一会儿,你不妨趁此时接着追查卷宗的下落罢。”
游肆也是如此作想,然而他还是确认似地问了句:“好。沈梓文到了吗?”
“嗯。”齐暖隐有忧虑地道,“只不过他面色淡然,望之好似与他无关——若此事真与他无关便罢。若非,只恐那人已与他联了手,你需多小心。”
今日好像被嘱咐了太多次小心,又兼有太多次关怀。游肆闷闷地道:“嗯。”
贝壳那边似也在踌躇,游肆能听见齐暖微微不平的呼吸声,然而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游肆深深吸了口气,将思绪转回眼前此地——既然此事有那人参与,卷宗的寻找也亦不能用寻常方法……难道他就非得一直受那人掣肘吗?
不过是器中人。游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从始至终,他来这里所要保护的,也不过是齐暖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