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平野星垂。
如游龙般的马车队自远方驶来,埋伏在稻田间的黑衣人向身边的属下比了个手势,眼瞧着为首的马车缓缓进入到他们的攻击范围,黑衣人和属下们忽地从地头蹿起,手持利刃一哄而上,黑衣人向着马车车夫攻去,其他人则将利刃刺入了车内,一时间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飞溅的血花溅了一片又一片,车队不曾因此停下,争斗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倒飞而出的,却是黑衣人和他属下们的……尸体。
“我说,这几天路上的这些杀手,是不是都是冲着你来的啊。”头辆马车里传来了叶鸾微微喘着气的声音,“这是第九波了吧?”
擦了擦自己手的马车车夫按了按自己头上的斗笠,将自己的脸捂得更严实了些。“师姐啊,麻烦你讲讲道理,西楚知道师父铸出了这么庞大的器具用来跨国救灾,那会让我们去潞川吗?”左朝融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握住了缰绳试图和叶鸾理论着。
“可是刚才这波人的武功路数,明显是你们东秦的吧……”叶鸾吐槽着。
“是吗?我没觉得啊,万一是西楚人特意选了东秦死士来嫁祸给东秦呢?”左朝融有点心虚,但依然试图狡辩,绝口不提他心中颇认可叶鸾的看法,刚才那波人确实是冲着他来的,离潞川越近,抱怀如此杀意的人也就越多。
然而叶鸾却没有继续和他理论下去,因为她看见和她一辆马车的齐暖正眉头微皱,面色苍白,已经伸手捂了好久的心口了。
“要吃点药吗?”叶鸾跟齐暖相处已久,自然知道她这不知来由的心口疼,顺手从马车内放着的药柜取出一盒药来,作势就要给她,“就算不对症,总也好过一点。”
事实上自叶鸾向她问出那一句话开始,齐暖的心口已经不疼了。“没事了,多谢师姐。”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着把叶鸾的手按了回去,“只是有段日子没疼过,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真的,我都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心口痛了。”眼见齐暖坚持,叶鸾也只好一边叹着气一边把手中的药又收回了药柜中,“我想师公一定为他治不好你的病而感到相当挫败。”
齐暖但笑不语。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心痛原因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显然这不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而来自于外力的影响,甚至她几乎肯定,如果她见到清醒的游肆,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而此时自他们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万器门举全门之力护送奚玉照造出的、精巧庞大的治洪器具,此时已经走到了潞川附近不过百里之距。
虽说这段时日齐暖收到了消息,潞川的水患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然而潞江的堤坝到底被洪水冲溃了不少,如果重建时依然偷工减料、被人恶意毁坏,那下一次的决堤也就近在眼前了。所以西定侯左璋对重建堤坝之事盯得很紧,惩治了一批玩忽职守的官员,即使是和左家沾亲带故,又或者和五皇子有什么干系的官员,左璋也没有因私废公,都是以雷霆手段一一处置了。
这也就是左朝融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跟他们来潞川的原因。沾亲带故的都要处置,没沾亲带故的更是手下不留情。如果他不跟着,那此时暗杀他们一行的只怕还有西定侯的人马了——万器门,到底是西楚的门派。
不管是从国家的角度,还是她个人安危的角度,这趟潞川之行都必然不会顺利,但齐暖却不得不来了。游肆已经封印了游紫大半年,比在平淮时要长得多,她有预感他应该也撑不了多久,总得回来看看情况。
齐暖就这样发散着自己的思绪,直到马车到了下一个驿站,坐在司与赶马的马车上的奚玉照吩咐众人就暂且在驿站歇脚,等到天亮后再作行动。齐暖闻言便随叶鸾下了车,然而在下车的时候,她却看见一只捧着绢布的手,向她伸了过来——潞川附近疫病正在流行,这是不得已的保护措施。
叶鸾没感到齐暖跟上,才将头转了一半瞥见这景象,便赶紧将头转了回去,啧啧了两声,自己取出护面的绢布戴上了,顺手也掳走了想要看个热闹的左朝融。
而齐暖唇角微勾接过了司与递来的绢布,将它戴在了面上,自己轻轻巧巧跳下了马车,回头看他:“走吗?”
不知为何,这一个月以来她都没有再叫他师兄了,但她对他的态度依然未变,司与也只能将这点小变化视作一种好的征兆。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跟在了齐暖的身后。
万器门此行来的人足足有五十多个,这狭小的驿站显然是不能完全容纳的,普通的门人也只能睡在马车上看护治洪器具,至于齐暖六位却是租下了三间房,她和叶鸾一间、左朝融和司与一间、卞喧和奚玉照一间。一路上都是这样安排的,故而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异议,各自收拾东西回屋了。
齐暖本来没打算做什么,但就在她刚刚宽衣、盖上被子打算睡了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异响,像是什么鸟类在啄窗的声音……等等。
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果不其然看见一团黑漆漆的鸟影在拼命地啄着木窗,大有她不开窗整只鸟就要将窗啄破的架势。那声音越来越大,摆烂的叶鸾干脆把被子蒙在头上,发出一阵不满的嘟囔声,齐暖赶紧下了床,将窗户开了个缝,让劳碌命的茵茵从缝里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