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一番波折,齐暖和司与总算来到了顾知然置办的那处院落,司与取出钥匙将那院门打开了。而踏入其中,里面的布置也果如齐暖所想,虽不和她京城的居所全然一致,可确实是合她心意的,也挑不出来半点不满之处。
在这样的暗叹与走走停停中,齐暖终于找到了顾知然给她安排的寝居小院,果不其然在推开门时见到了院中那棵硕大的桂树。桂树上已然开满茂密的绿叶,虽未到花开的时节,但齐暖见此便已然能闻到那金黄花朵的芬芳,想来顾知然能买下这院落,大概全凭这棵树罢——齐暖走到桂树身边摸着它粗糙的树干,一面又放手缓步走向了正室。
博山炉中的沉香早已燃尽了,然而清幽旷远的香气却在房间萦绕久久不散。齐暖无意间看到了窗边摆着的那红木桌,桌上正摆着什么书,风从未关紧的窗户外吹进来,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司与跟在她的身后,转身将房中的火烛与铜灯一一点燃了,整个屋子便就这般亮了起来。
心脏不知为何又重重地跳了下,齐暖莫名便觉那是为了桌上的书。于是她就这样向着那红木桌走去,而此时正巧风停,那写满字的一页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本古诗歌选集,荟萃了诸多名家经典,按理说也没什么值得齐暖查看的,但偏偏的,映入她眼帘的,是这一篇,这一页。
那年春光灿烂,杨柳依依,她坐在桌案前,夫子于台前讲学,她一向不爱听这些之乎者也,便向坐在她身边的顾知然借了本书看——后者是她当年不懂事硬拽过来陪她的,那时候顾知然还未遇秋猎之事,是所有人眼中的未来太子。
蝴蝶却自窗外飞来,正巧停在她正摊开的那页上,写的也就是如今她面前这句:
“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
“……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顾知然却探过身来看她,挥手将蝴蝶赶走,又顺便往后念了两句,“它停得可不是地方,若停在这里便好了。”
“兄长把它赶走,哪句都停不到了。”那蝴蝶蓝紫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漂亮极了。她没有看够,对顾知然的行为相当不满。
顾知然轻笑一声。
“它们本来也就是要飞走的。”他眨了眨眼睛,顺便将她手中的书收了过来,“好好听夫子讲课,别再走神了。”
心脏莫名的跳动已经平息,齐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下的书合上了。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巧合,她此时迈入屋内,风于此时起,吹到那长久铭刻在她内心的一页。她想,那时候顾知然的心愿便非在政事帝位之上,可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司与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问询着她的情况,齐暖摇了摇头,“想起些和兄长读书时的事情,但并不重要,我们走吧。”她如此说着,转而向屋外走去。
桂树的枝桠依然在院中随着风的韵律微微摇晃着,不时有叶片飘落,就掉在齐暖的脚边。她负手站在门槛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身边人:“司与,你可以带我去树上吗?”
司与没说话,只默默伸出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齐暖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觉得熟悉,反应过来为何熟悉后却垂下眸去轻轻叹了声——她也没说什么,只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由着他一面牵着她、一面搂着她上了桂树去。司与挑了个还算粗的枝干站着,待站稳之后,他才松开了搂着她腰的那只手。
齐暖这番举动本是突发奇想,想感受下帝姬是以什么视角看她长大、操纵她行动的,然而当她站到桂树之上,还未咂摸出几分这样的味道时,却又被另外的所见吸引了目光。
“司与,你看。”她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又抬起另外一只来,在乱糟糟的树叶中为他指明了方向。
于是司与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看罢却也是一怔。
远处的半空之中,盈盈有一团并不刺眼却温和明媚的金芒。
一道白衣人影正被那金芒包裹着。太过遥远齐暖辨不真切那人的面容,却能听见他的言声:
“汝等所愿,必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