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游紫。
这名字奇怪极了,明明是同胞的兄妹,名字却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是数字,一个是颜色。我曾问过父亲为何要起这两个名字,他却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到就这样起了,不过唯一能肯定的是,兄长的名字起在了我的前面。
我是齐暖。
这名字寻常极了,把它往人群里一扔,没准能砸出来一片同名之人。我曾问过母亲为何要予我此名,她却道我的名字是来源于兄长,一冷一暖,两厢平衡——可“昤”字分明作日光貌,除右边“令”字外并无任何与寒冷相关之处。若按如此说法,兄长之名倒像是脱胎于我似的,我予他“日”,他予我“爰”,我们的名姓相互交织在一起,如同那份割不开的血缘亲情。
抛开名姓的迥异,这世界上值得探究的事情太多了,我炼器之余会如此忍不住想着。
仙界如何存在,天外可曾有天?我们又为何能将灵力纳入身躯进行修炼?而除灵力之外,还有魔气、妖气、生命力、愿力……这些力量的名称也是千奇百怪,一会儿按照种族分类,一会儿又按照命理分类,它们还有种种重叠之处,灵力可以转化为生命力,愿力又可以升华灵力——这不奇怪吗?
如果仙灵之躯才能修炼的灵力可以转化成生命力,那同样按照种族分类的魔气、妖气,为什么就不能转化成生命力了——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难道仙人就天生高贵吗?凭什么呢?
抛开命名的无理,这世界上值得探究的事情太多了,我自帝姬落血那夜之后,路上时时忍不住这样想着。
器中界如何存在,界外又是什么模样?帝姬写小说给予我们生命,最后却又从我们身上收回生命力为自己续命。如果她凭着那神器便能为别人赋生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在书中世界写个自己出来,为自己赋生,而是非得写个别人出来——这不奇怪吗?
后来又听九巍山上的神灵说,这世界上所有本该存在的灵力都通过我转化成了帝姬的生命力。那些灵力是怎么转化的,为什么我没有半点感觉,还有这书中世界又是从哪来的灵力,就凭帝姬一直在写作吗——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难道书中人就活该奉献吗?凭什么呢?
我们探赜索隐,我们阐幽明微。
这世界并不自然,充斥着太多太多的矛盾与不协调。
我们要望到世界之上的世界,我们要走到此天此地的极限。
我们想办得到,我们终将能够办到。
是的,我们当然能够办得到,因为我们、我是——
“你是谁?”
那道极浅极淡的声音重重地砸在我们的世界里,问了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我是游紫,我满心恋慕着我的同胞兄长。
“谁是你的兄长?”那声音问。
……我的兄长已经有妻子了,只是我骤然得知真相后远离京城,竟不能亲眼望着他和嫂嫂站在一处。
我不愿望着兄长和她站在一处,但是我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因为我比所有人都更要知道原因,这一段姻缘本就是我——
“你的兄长,和谁站在一处?”追问。
……齐暖。只有我成为了齐暖,我才能够和我的兄长走在一起。对,就是这样,不然我这段时间让我梦见过去的事情,所做的所有铺垫,又有什么用处呢?
“谁是你的兄长?”逼问。
……齐昤,不,游肆。只有我成为了游紫,我才能够真真正正地站在他的身边,不用担心被隐瞒,我的兄长什么事情都会同我讲,什么困难也会与我一同面对。
“你的兄长什么事情都会同你讲吗?”反问。
对,齐昤也会……不,他不会的,他哪里有游肆好……齐昤也很好的,他从来都会直面问题,可是游肆一直在逃避问题……
胡说,他哪里有!
他如果有在逃避,那都是我让他逃避的,我让他往东他就决不会往西——他怎么敢逃离我的掌控?!
“可惜的是,我已经逃了——岳歌与。”
天光乍破,昏蒙的世界骤然亮起,仿若来自鸿蒙未开之时的洪钟大吕震响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小巷的砖石在崩塌,游肆的身形化作飞灰消失不见,而那人的声音却在此界无边回响着,淡然旷远,清漠幽泠。
青色的衣裙自底部向上寸寸化为暗龙纹的黑袍,雪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些许枯槁,些许沧桑。
他静静地望着她,浅金色的凤眸中无波无澜,像来自千年后的遥远彼岸,遥望着五百年前亲历的血山苦海,于是那开裂的唇边缓缓淌出血来,而他苍白着面色,冷而残酷地下了最后的判决:
“游肆是游紫的兄长,齐昤是齐暖的兄长,而无论是谁,都不是你的兄长。现在你连自己是游紫都骗不下去了,还想骗自己当齐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