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不该单纯叫房间,更像是案发现场。
从地板到墙壁,到处涂满鲜血,甚至天花板也有,墙壁上还挂了色彩明艳的油画。
谢阮盯了这油画片刻,只觉得这位油画大师实在厉害。绯色霞光点亮了钟楼的楼身,端重之中携带了几分世俗气息,百鸟围绕着钟楼盘旋,人群停留在钟楼前面,面色肃穆庄重。
长发女孩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他们,嘴里念念有词。
谢阮听不清她说的话,可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正常的语句。
他不敢出声,担心女孩盯上他。
但女孩听见了门开的声音,缓慢地扭过头来,手里抓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谢阮的目光滑过去。
那是颗脑袋。
不过不是真的脑袋,而是个洋娃娃的头,眼珠鼻子嘴唇都做得格外逼真。
谢阮浑身冰冷,手猛地温热起来,他回神垂下头,秦褚的手掌正握着他的掌心,安慰似的轻拍两下。
“谢老师……”女孩略带狐疑地问,似乎没料到谢阮会来家访。
既然对视上了,这一劫逃不掉。
谢阮索性应了声:“刘同学,你在做什么呢?”
刘梅花名字听着俗气,其实女孩生得很俊俏。这种俊俏和楼下女孩的清秀不同,带了稚嫩。
她抱起手中的洋娃娃脑袋,神神秘秘地说:“我在和朋友聊天。”
谢阮很不想再去看这颗残破的洋娃娃头部,奈何刘梅花蹦蹦跳跳过来,把洋娃娃脑袋在他面前挥动,他不得不看了一眼又一眼。
秦褚微微分开脚,肩膀挡住了大半恐怖情形。
谢阮得救似的呼出口气,勉强憋出丝笑来:“老师来找你,主要原因是想看你对知识的掌握,学习上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刘梅花两手环胸抱着洋娃娃,思索片刻摇摇头,答非所问:“老师,您们进来吧。”
谢阮不太想进去,可听见对方喊老师,符合背景中学生的设定,咬牙点头,扣紧秦褚的手掌,“嗯”了一声。
他们后脚刚进入房间,咔哒低响,门无风自动,牢牢紧缩,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郁,简直像气流漫涌,填塞房间各个角落。
刘梅花站在他们面前,脸上挂了阴恻恻的笑意。
她转身努力垫脚去取墙壁上的那幅画,够不着,对谢阮道:“老师,能帮我拿一下吗?”
说这话时,不知道是不是谢阮的错觉,屋内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像是被人调控着,壁纸上的钟楼此刻也幽深阴沉,颜色变得晦暗,钟楼前“膜拜”的人群似乎马上就会动起来,一股凉气从谢阮的背脊蹿上颈项。
秦褚比他快了一步,抬手将画取下。
他的皮肤很白,头发墨黑,微光照下,竟带了几分病态,不过脸部线条凌厉有力,于是只留下了削瘦。
谢阮没忍住喊了句:“秦哥。”
刘梅花的眼珠子转动,那张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直勾勾打量秦褚,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
叫人心底发寒。
秦褚把画递给刘梅花,她的表情才回归正常,拿起床头的旧帕,擦拭画框,一边擦一边嘟囔:“脏了,要擦干净,不然会被骂的。”
她神神叨叨继续说:“都脏了,脏了,必须要好好擦,才能擦干净。”
重复太多次,谢阮品到几分奇怪,望向秦褚,对方也心照不宣对视过来。
刘梅花的擦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尖锐,刺得谢阮耳膜生疼。
他单手捂住耳朵,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刘梅花的房间因为遮了厚重的窗帘,光芒本来极弱,又在下雪,带了凄凄的惨白。可如今地板上却出现太阳的光影,慢慢往窗户缩,仿佛夏日的正午。
这样的光线绝不会是冬日大雪天的。
窗外的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咚……”
一阵悠然长久的钟声从窗外挤进来,谢阮蓦然回头,秦褚还在,可刘梅花不见了。
那口短窄的窗户已经变成了拱形落地窗,落地窗明亮宽阔,谢阮呆呆愣愣看过去,方才油画里的景象居然像拼图似的,一点点拼凑着竖起来。
巨大的鸭蛋似的日轮有大半沉没到钟楼后,漫天云彩绯红,照得钟楼以外的宽阔地表,无数的人抬头仰望,沉默,只有钟声打着旋,直冲高穹。
钟楼上的古钟震响,谢阮循声找过去,发觉最顶端的钟边站了个人,穿着麻制大衣,头戴兜帽。
他眯了眯眼睛,奈何那人太小,只能看见一道身影。
“她想告诉我们祭祀的内幕。”秦褚冷不丁说。
谢阮没太懂他的意思,可下一秒残阳被厚重的乌云遮住,大风长卷,雪纷纷而落。钟声仍然在旋转。
“哪里不对,”谢阮睁大眼,“我感觉这钟声有问题。”
广场中一道道飞溅的血液像月下潮汐线似的,从远至近地快速滑动。
信徒们的人头分离身体,由脖颈处抛向空中。
这是场庞大的献祭。
秦褚按低谢阮的肩膀,压着他蹲下去,玻璃像撞到了无比尖锐的利器,发出一阵剐蹭声,訇然四分五裂,碎成锋锐的渣滓残片。
晚一秒他们都被这化作斧头的钟声斩掉头颅。
谢阮惊得说不出话,嘴唇微微发抖,苍白得褪去血色。
明明最开始还是虔诚无比的法会,眨眼间就成了恐怖如斯的末日。
“小心。”秦褚低声说。
他平日冷静,但是谢阮明显察觉到他周身的凝重感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