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舟帆绕过杜子妍伸出手来和她简单握了一下，“原来你认识我啊？胡粥介绍的吧。”

“嗯……”那倒不是，阮茵曼是猜的。胡粥不会随便给人看他的相册，她是自己偷偷看的，那是一张全家福，是胡粥十二岁的时候和他的家人在庄园里拍的。大人们不全是，但小孩们的眉眼间都有相似的地方，很容易看出来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只一个人除外。那个人个子最小，站在最边上，脸上是一种肃穆且庄严的表情。他给阮茵曼的印象很深，再长大几岁，就是眼前的这位舟帆局长了。

其实胡粥经常说他的坏话，他说他傲慢无礼，目中无人，阴险狡诈。这之中，又有些遗憾、悲情、无法理解的怒火和难以自洽的悔恨。阮茵曼小时候不懂，现在倒是觉得有些奇妙了。记得今天启程来到异常调查局的时候，她也是稍稍询问过，但胡粥的态度依然是:“你又不是跟那个舟局长一起工作。”然后他就顺着这个话题把舟帆数落了一通。说他没脸没皮，事不关己又高高挂起……用了很多贬义词，但并没有真正将他形容成一个“坏人”。胡老师是在泄愤吧？感觉比起舟帆，他好像更怨恨自己。难怪刚才李环千要把他带走呢……阮茵曼真不关心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因为她本能地知道不管发生过什么，胡粥都会很信任他的那两位“青梅竹马”，哪怕他经常说他们不好。

算了，既然他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才对。十几年的呵护与光阴，她与胡粥之间的联系，才是她在未来陌生的环境里，能勉强倚靠的一堵硬墙，仅此而已了。

阮茵曼表现出一副友善的样子，除了基本的礼貌，好像也并不打算对面前的男人做出额外的回应，不管他如何热情。她察觉到舟帆的视线停在了她怀里的箱子上，便很自觉地将箱子放在地上，缓慢地俯身打开。

“我先提个醒，我是用一些旧电器做的，可能会有点丑。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她都到这儿了，现在他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原先还不觉得，现在倒忽然难堪起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箱子，东西是拆开带来的，每一个部件都是用零碎东西拼起来的铁块，每一个铁块都被固定在箱子的各种角落里。开箱时，一股浓郁的生锈的味道悠悠地从底部窜上来，窜到脸上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幸好提前来了。”阮茵曼心里想着便蹲下身，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两个铁块开始拼。铁皮的边缘沾着一些泥土，组装时有金属扣贴合的异响，晃动时零件也会一起抖动。生锈的弹簧卡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叮叮”地响。众人的目光带上了一些迟疑和犹豫，大家屏息凝神，阮茵曼则是慢慢地发觉自己在抖，尤其在这个干净的实验室里。拼好后那东西看着像探测仪，长得像吸尘器。她拿着那个机器从地上站起来，又一些枯败的旧漆从她五指的摩挲中落下，洒了一些轻飘飘的渣滓在空中后，接上电，又是一阵“哐哧哐哧”的异响。泛着绿光的小小屏幕亮起来，雷达在中点缓慢地画着圆圈，这是完好的，居然是能用的东西。

“像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一样。”阮茵曼忽然暗暗地，自嘲地想。

“是……基本能用的，但距离成功，就差那最后一步。”她努力挺起胸膛不敢露怯，却发现根本没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杜子妍戴上眼镜看了看，伸手摆弄了一下，然后将视线移向舟帆。可是舟局长哪儿懂多少呢？他摆摆手不便评价，也不敢碰。

杜子妍无奈叹口气，把眼镜收起来，只是说:“能将简单的东西拼凑成功能复杂的仪器，确实是一种本事。但恕我直言，你的原始机器或许有用，但大部分时候，材料会决定性能，外观和使用方式也必须整洁便利才好。如果你不介意，重新设计一下如何？我们会提供材料的。至于现在的这个就先保留起来，当一个初号机怎么样？”

“……当然了，这很正常。我确实……不太精于设计。”

“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带她去隔壁……”

“诶，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异调局毕竟没有怪诞豆的所属权，相易大学那边也不可能放手，阮茵曼怕他们不理解，突然指向那个封印着怪诞豆的铁盒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其实我们要追踪，需要的也不是怪诞豆本身，只是需要它上面的……”

“数据，我知道。”杜子妍插话，突然按住她胡乱飞舞的双手:“幸好我们之前留了个心眼，对那棵树做了挺多数据采集的，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其实我这里也有很多……”

“……阮小姐，你也说了，现在最缺的是一个承载粒追技术的功能芯片吧？我会给你做的，但是这跟我们以前的运作方式不一样，肯定会花点时间。或许你的设计完成后，我们这边也完工了呢？”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还以为能从她这里稍微获得一些粒追技术的知识呢。不过，虽然异常调查局对这方面比较敏感，但杜子妍也没有吝啬到一些基本原理都不给她讲。只见杜子妍思索片刻，伸手在空中画了一条线，说:“如果说我们以前的追踪是在一条平行线上进行的话，现在的就是在树状图上进行的吧？”

“……方式不一样了。”

“对，方式不一样，所以公式也得重新写，而且加上怪诞树的话，数据量也增加了。数据增加那么计算量也会增加，然后核心代码也得加强一下，为了防止意外，我还得上几道锁才行……”

“好了，我大概了解了。反正你负责这部分，我也得去重新设计一下这个小东西的外观。”阮茵曼伸手拍了拍自己脚边的那个锈红色的铁块，还是将视线移到了那个存放着猫爪豆的密闭铁盒上。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看一眼的。”

“你之前没看过吗？”

“呃……没有，出了很多事情……但他们把豆子收下来的时候我不在场。现在就是觉得……嗯，很想知道这些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东西奋斗呢……类似这种感觉吧？图片也行，网上的图片都挺糊的……”

“给你看看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里是异常调查局的地盘，房间里这么多人，还布满了监控，想她也做不出什么手脚。杜子妍转头四处找了找:“要拿出来需要权限，你还是去问……啊……”

杜子妍很无语:“你怎么又在打电话？”

舟帆一听，很不乐意地捂住手机话筒:“你以为我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