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拜别师母后,一行人送他们到街口,芙蓉镇的生活节奏缓慢,这个时间,街道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
师母本来留两个人在家里过夜的,安亦阳离开多年,小楼里掐断的水电明天才能恢复,住起来实在太不方便。
安亦阳征求安甯的意见,她当然不喜欢住别人家,而他自己,早已迫不及待想回到那栋生活近二十年的房子里。
安家距离杜家两条街,开车需要十几分钟,罗亚发动汽车,被安亦阳拦下,他笑盈盈地看着安甯,“我们走回去就好”。
好几年了,他想结结实实踩踩这里的土地。
听说安亦阳要回来,杜菲亲力亲为,把他家的小楼里里外外打扫的纤尘不染。
见他执意要走,她从厨房拎出两个热水瓶,“亦阳哥,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安亦阳和杜菲认识快二十年,没有人认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
“你拎包吧,包轻。”
安亦阳接过水壶,把包递给杜菲。
其实总共就两个包,不大,安甯自己完全拿得过来,她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孩,他是怕累着她?还是希望杜菲送?
算了 ,她才不要去想这些烦心的事。
去安家的路上有许多斜坡,上坡居多,安甯走在最前头,后面,杜菲叽里咕噜的,声音很小,听不清楚,她偶尔回头,安亦阳时而表情严肃,时而弯起嘴角浅浅笑下。
“亦阳哥……”
“亦阳哥……”
能进入耳朵的只有这三个字。
安亦阳的母亲是个特别懂得生活的人,给自家居住的小楼取名叫“天之涯”,还在旁边围上围栏,院子里种满各色花草,和一棵芙蓉树。
她去世第二年,芙蓉树莫名其妙不再开花,又过来两年,彻底死掉。后来,安亦阳斩断枯树,种上新枝,那年,他二十岁。
十六年的时间,芙蓉树长得比二层小楼还要高,晚风下摇曳生姿。安甯站在树下,刚想问,这棵树和健身房的那棵比哪棵更大?就看见安亦阳拉着杜菲的手在爬坡。
剩下的两只手,分别提一个热水壶,真是同甘苦共患难呢!
楼门打开,杜菲像到自己家一样熟悉,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像个撒欢儿的小女孩。
安甯被安排住在安亦阳的房间里,放下行李后,她毫无精神,“你们聊你们的,我先睡会儿。”
杜菲没带电话,师母的电话打到安亦阳这里。
“师母叫你回去呢。”
杜菲不太情愿地点点头,“亦阳哥,你送送我?”
安亦阳瞧了眼安甯的脸色,“好”。
房门关上后,安甯气呼呼地想,妹妹送哥哥,哥哥又送妹妹,恐怕要送到明年去了。
她本来就不困,有了这种心思更是睡不着。
这个破地方,她一分钟也不想待,如果能找机会和安亦阳吵个架,就能顺理成章回国了。
思绪及此,她下床穿好衣服,悄悄地跟出门。
下坡路,他们走得还挺快。
拐角住,她看见杜菲把安亦阳拉到左边的死胡同里。
光天化日之下,杜菲不会要强抢民男吧?
“亦阳哥,她根本配不上你。”
安甯躲在房子后面,首先听见这么句话。
“亦阳哥,她对我妈妈一点不尊重,连基本的修养都没有,而且,她真的有点粗鲁……”
“够了……”可以听得出,安亦阳正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我认为她说得没错,师母对我恩重如山,但对于她,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没必要下跪行礼。”
“怎么可能是陌生人呢?她丈夫的亲人和长辈,难道就不是她的吗?她当场拒绝你,下你面子,依我看,她根本不爱你。”
“如果修养叫她不自在,我宁愿不叫她有。我娶她为妻,不是想让她为了我而改变什么,而是能让她更好的做自己,这么多年,她无拘无束惯了 ,难道因为嫁给我就要关进笼子里吗?”
“你说她不尊重人,那你有尊重过她吗?从你们见面,你有好好同她说过话吗?之所以叫你来送我们,就是给你一个同她沟通的机会,可是你依然处处展示自己的优越感,用轻蔑的眼神看她,杜菲,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把当亲妹妹看,但亲妹妹也不可以过多干涉哥哥的私事。”
“如果你真是我的亲妹妹,我绝不会这么纵容你欺负我的妻子……”
“亦阳哥,她根本不爱你,你这样为她和我翻脸,值得吗?”
“我没有和你翻脸,我只是叫你重视下我的妻子,至于她爱不爱我,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杜菲出来没被安亦阳这么骂过,一时间无法接受,伤心欲绝地跑开。
回到“天之涯”,安甯气喘吁吁,没敢在楼下逗留,马不停蹄赶回房间。
安亦阳的卧室不大,却很温馨,发旧的墙面上挂着他不同时期的照片,每个照片上都标注着日期,八岁那年站在富士山脚下的,十二岁那年在南极抱着企鹅……
床头的那张是二十二岁博士毕业,他身穿学士服,从头到脚洋溢着青春气息。
安甯十分纳闷,为什么没有他和母亲的合影。
大约五分钟后,安亦阳来敲门。
“老婆,睡了吗?”
“睡了”
糟糕,安甯抽了自己两巴掌,竟然紧张到自曝,她真是太有出息。
“睡了还能说话?”
“梦话”,安甯索性随弯就弯。
“既然睡不着,我们聊会天儿?”
安甯没吱声,算是默许。
门轻轻推开,安亦阳挂着温柔的小脸进来。
安甯哼笑两声,“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把你的小菲妹妹送回家。”
安亦阳来到床边蹲下,下巴搭在床沿上,真像一只哈巴狗。
“我怎么闻到一股酸酸的醋味?”
“可能你鼻子坏掉了。”
安甯转身朝里,不打算理他。
“别生气了行吗?我都帮你批评她了。”
安甯突然意识到什么,从床上弹起来,“安亦阳,你知道我就在附近是不是?”
安亦阳诚实地点点头。
安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你那叫批评她吗?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吗?阴险狡诈的家伙。”
她用眼睛剜他。
安亦阳宠溺地笑笑,起身帮她把被子披好,被她扯下去,他就又给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