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漂亮的面孔,金绿色的眼睛正轻微眨动,如猫一般懒散。成串的水滴从他单薄的衣物和濡湿的黑发上滴落,落在衡念身下的瓷砖地面上。
“衡念!你醒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的定位突然消失了!”藏于耳道深处的小型通讯设施中传来廖清梨的声音。
衡念没有回复,她暂时不想暴露自己还和控制中心的人保持联系的事实。
她揉着太阳穴,缓缓地撑起身体。
对方眯起眼睛,后退几步,盯着衡念茫然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缘分,妙不可言啊。
“乌沉雪?”衡念故意大声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字,以这种方式告诉另一端的廖清梨自己安然无恙,并且好给他一些线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
乌沉雪露出了衡念所有记忆里最灿烂的一个笑容,牙齿雪白,犬牙泛着白森森的寒光,他伸手抓住衡念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她扶起。
“你自己看看吧。”他伸手,戏剧性地指向衡念的面前,又轻飘飘地划至她的身侧,嗓音如同绸缎般轻盈,只是其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疲倦,“欢迎来到,[窥隙]放逐叛徒的永恒迷宫。”
深蓝的瓷砖自衡念的脚下铺开直至遥不可及的尽头,甚至两侧的墙壁同样由深浅不一的水磨石砖构成。衡念抬头望去,这个迷宫的高处同样消失在重叠的蓝色。
没有尽头。无论是前方,还是人类不可触及的高空。
水波轻轻拍击着她小腿的皮肤,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池水中,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而不是被淹死,还得多亏了这里是一处由斜坡构成的高台,她恰巧躺倒在斜坡上。
深蓝瓷砖中盛满了水。
无穷无尽的、及膝的清澈水面荡漾出明亮而细碎的光芒,看的久了,她竟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眩晕。
“怎么样?”乌沉雪问,他的如冰雪般凌冽的声音在数片瓷砖和层层水雾中反复映射,竟也带上了几分稀薄的水汽,变得模糊而温顺。
“……什么怎么样?”衡念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些什么。
“和我被困在这里。”乌沉雪说,他眼睛亮晶晶的,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样闪闪发光。
衡念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个人始终很奇怪,对她有种超出寻范围的关注和亲昵,可这种注视对她而言实在是过于沉重:“以防万一,我事先说一句。除了前几次见面之外,我不太记得任何关于你的事情了,所以,你最好拿我当作陌生人来看。”
乌沉雪没有流露任何负面的情绪,他低垂眼睫,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看到他转移了话题,衡念这才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乌沉雪这个大麻烦,对方身世成谜,立场不定,知道许多隐秘的知识,不似凡人……
而这些还不算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救过自己,也许不止两次。
无缘无故的示好往往暗藏鬼胎,而眼前这个人……似乎真的不求任何回报,甚至给出了某种极为特殊的权限。
可是为什么?
世界上没有无缘由的爱恨,即使衡念想破脑袋也无法知道乌沉雪为什么这么对她上心。
也许,这次被困在这个无尽的水迷宫里,是一个寻找秘密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的同时,她回答了乌沉雪的问题:“我追寻[披衣客]的痕迹而来。”
“你呢?难道是被[窥隙]的人送进来的?”
“没错,”乌沉雪点头,“众生娱乐那次不算数……重要的是……街心公……”
衡念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廖清梨还在,她暂时不能让对方知道自身和这个乌沉雪有过多的联系。
乌沉雪乖巧地闭了嘴,他的眼睛撇过衡念的左耳,眯眼笑了起来。
他突然上前一步,亲昵地划过她湿漉漉地发丝,人类无法识别地细长电弧一扇而过,而衡念只觉得微弱静电击中了她耳侧。
“……衡念,他做了什么?你的摄像头黑屏了。”
“你干什么?”衡念问。
远在天边的廖清梨这才放松了一些:“语音通讯暂时没有问题。”
乌沉雪无辜一笑,圆眼让他看上去十分无害:“你头发上有叶子。我帮你弄掉了。”
不说实话。
但看在他没有对语音通讯做手脚的份上,衡念原谅了他这小小出格的举动。
乌沉雪离得更近了一些,人类的体温顺着纤薄的特殊水下行动服传到衡念的体表,在一片无尽的池水中,竟然显得格外温暖。
他眨眨眼:“我们该怎么办呢?亲爱的……控制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