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下,楚怜逆光的脸庞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冰得刺骨:“这些话就是你的真心?”
这不是楚怜想听到的。
但燕辞北给不了他更多的回答,在长久的僵持之后,燕辞北叹息一声,主动摸向他:“先把你现在的问题解决了吧。”
楚怜却猛地躲开,反问:“这算什么?”
“什么算什么?”
楚怜目光灼灼地看他:“只看并蒂,我与你,接下来算什么?”
燕辞北垂眼半晌,从脑海里翻出两个字来——炮/友。
可这个词实在难以出口,燕辞北憋着憋着,憋了个相对文雅的说法:“固炮搭子?”
好像没文雅到哪去。
楚怜:“……”
他侧首嗤笑,不屑又轻蔑,脸色沉在阴霾中。
许久,燕辞北又听到一声不成形的抽噎。
很近,但很轻,支离破碎,像某人的心。
身上的压力忽而轻了,热度也随之退去。
燕辞北原本都已做好了舍身的打算,不想这么轻松逃脱,一时发懵。
“楚怜?”
楚怜没有回应,只是默然转身,往背湖的树林走去。
燕辞北起身欲追,却听楚怜应激似的大喊:“不要理我!”
燕辞北刹那僵住。
楚怜窜得太快,一分神的功夫,就再看不到背影。
湖面适时地泛起波纹,萧云昼不知何时凌波而立,同样沉默地看着岸边。
燕辞北回头时恰好与她对视,下意识地扬笑:“你怎么追出来了?”
“不想笑就别笑,被徒弟惦记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云昼冷冷打断,燕辞北面上一滞,只剩苦笑:“你说得对。”
哪怕放到上辈子,楚怜的年纪也才刚高考完。
这样一棵嫩草,燕辞北扪心自问实在下不去嘴。况且两人之间有着师徒名分,楚怜还完全不知他是男人。
长痛不如短痛,他收徒是为了上修界的和平,关键事上绝不能误人子弟。
这样一定是对的。
但燕辞北无法不去回想那声抽泣,他没能看清的楚怜的眼,不知那时该有多少的埋怨和怨怼。
“让他自己清醒去,”萧云昼道,“肖想师长,本就是他讨嫌。”
燕辞北无奈地抹了把脸:“云昼……”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你操那份心。”
萧云昼顿了顿,神色里依稀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还是安抚他,“我会盯着你那孽徒,保证不让他断胳膊少腿……你们的私事,我更不稀得多舌。”
话虽如此,萧云昼还是没忍住补了半句,“但你要是约束不住,让他成了鬼修的助力,我可一定不会轻饶。”
这是原则问题,萧云昼满心信任,却没有等到燕辞北的附和,不禁问:“……你也是这样想吧?”
燕辞北:“……”
这要怎么接,楚怜一统仙鬼界算帮谁?
他无法回答,只能抬头看天,干咳:“今儿的天气还真是好,很好,非常好。”
萧云昼狐疑地端详一会儿。
她实在不认为一个十八岁的小孩能成什么气候,燕辞北还特意请了乔叙帮忙,有他坐镇,想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而且,燕辞北应该不至于对徒弟溺爱到那种程度吧?
但看着现在专心仰望天空甚至抽不出空整理一下衣服的姐妹……
萧云昼捏一把汗。
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啊!
-
那厢楚怜独自钻进深林,四下虫鸟的噪声立刻淹没了燕辞北遥远的呼唤。
意识到燕辞北的声音不见了,楚怜的脚步便一下子慢下来。
……居然真的没有来追他吗?
除了并蒂,他就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的吗!
楚怜咬紧牙关,想往身后回看,腰间玉佩却在一瞬间迸出白光,烫到楚怜指尖,刺得他猛然转首。
「有什么好看的?你师尊不要你了!」
嘲笑的女声钻进颅内,楚怜刚消停的火气骤然高涨:“不要你管!”
但他明显被刺激得不轻,继续一个人闷头深入树林,时而踩断些断枝枯叶,借此发泄怒气。
「凶我?哼哼,有能耐凶你师尊不是更好?我要是你,当时就扒了他的衣服做到最后。省得离了这儿,他的境界又回来,哪里还有你用强的份。」
楚怜寒声说:“我才没想用强。”
「不用强用什么?」女声惊奇地反问,「用真心?」
“……”
楚怜不答,但是耳朵红了。
女声看穿他的心思,立时笑得断气,好像在他脑袋里打滚,半天说不出话。
好久才挤出一句嘲笑:「不争气的崽子,活该你饿着。」
楚怜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握着玉佩的力道也越发的重。
女声哼哼两声:「你想捏碎玉佩吗?」
楚怜不理会她,但以防惹毛了楚怜,女声还是安静下来,不再笑了。
——关于这道女声,楚怜也很烦闷。
这块玉佩是他母亲失踪前赠给他的物件,从未说过有何灵通。
但在楚家破败后,楚怜就发现它时常为自己指引前路。虽然未必都是他需要的,偶尔还要经历一番波折,不过总体而言都是机缘。
这道声音,则是在他跳入冰湖之后才出现的。
她自称是玉佩器灵,但声音只有楚怜能听到,在她聒噪时,就连燕辞北和萧云昼也无甚察觉。
或许正因为此,她的诳语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楚怜不敢想、不敢说的,都由她之口传了出来。
楚怜好一会儿没声,器灵当他已经在想别的,却听楚怜气鼓鼓地质问:“你凭什么说他不要我?我才不在意他要不要我,我还不稀罕他呢!”
就这么一句,话说一半就已变了声调。
再加上那双通红的眼睛,可信度实在没剩多少。
玉佩:「好好好,不稀罕不稀罕。」
楚怜:“……你什么意思,干嘛学他说话!”
玉佩不吱声了。
因为她也发现燕辞北那种已读不回好好好的态度,才是应对楚怜的最好法则。
好在楚怜的无理取闹没有持续太久,他忽然停了脚步。
这一路漫无目的的逃避,却下意识走回了熟悉的地方。然而林疏涧寒,风凄虫喑,楚怜默然握紧佩剑,警惕地扫望四周。
他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似乎有一道迷阵刻意锁住他,不许他走出这片林。
夕雾如蒸,光冽如剑。
这条路本该通向阿东和小南的门宅,这个时间,也该看到厨房里的炊烟,偶尔还有小南喂养家禽时的自语。
可此刻林子里静得诡异,楚怜一点动静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