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客气,我想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飞行技术。去年你已经很好地教会了我飞行,甚至可以带人一起飞,但他们不知道……”她急急地说,脸有些发红。
脸红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是因为刚才与人争论时,情绪爆发所带来的后劲;或者,是因为被他发现自己发脾气的样子,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总之,她绝不会承认,是因为他冲她笑得太好看了。
“我不在意他们的议论——你永远堵不住所有人的嘴。但我很高兴,你没有误解我。”德拉科低下头,假装在翻阅着手中那本字典,借此掩饰眼眶上涌的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感。
每一次都是这样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那滋味并不好受。
即便他曾自认心态已经足够成熟、自认内心已足够强硬,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依然是个会受伤、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
如果今天没有人维护他,他大概会佯装不在意,若无其事地悄悄走开,继续麻木自己;可一旦有人在替他说话,他反而无法不去在意,甚至感受到某些陌生的心情——心酸和委屈。
这类奇异的心情太过于激烈澎湃,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当他发现,这个替他说话的人竟然是赫敏·格兰杰,就更令他惊讶叠加、委屈翻倍了。
毕竟,前世的她,还曾经为找球手的事情讥讽过他。那句来自她的尖刻之语,让他记了很久很久都难以释怀。
可现在,往事都如烟消散。
他释怀了。
最重要的是,她此刻相信他,愿意替他辩护。这就够了。
她此刻愿意去相信他有做找球手的实力。
现在,她或许是唯一一个愿意这样热烈地相信他、替她说话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斧凿,在他坚硬如冰的心上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明明是十月份的深秋季节,可是,似乎有一股四月的暖风向他袭来,一小块结冰的河床“咔嚓”一下,荒唐地裂开了。
如同赫敏所说,德拉科并不完全是靠捐扫帚进的球队,那未免有点小看斯莱特林魁地奇院队的进取心了。
事关全学院一整年的荣辱,怎可如此儿戏?
人们通常认为,斯莱特林球队队长弗林特为人粗野无礼——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如此——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极负责任、充满野心的队长。
弗林特比任何人都希望斯莱特林能获得魁地奇杯。所有的队员都是经过他严格选拔的,德拉科这个找球手也不例外。
金钱和资助能赢来一个斯莱特林的好感,或许还有一张能破格参与选拔的入场券;但实力才是获取斯莱特林尊重的决定性因素。
可是人们往往会忽略一个斯莱特林的努力、天分和汗水。
似乎一个“不择手段”就可以概括斯莱特林的所有。
赫敏偷偷打量着那个垂下头的男孩,他的侧脸笼在书架所投射的阴影下,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感受到了他于寂静中弥漫出来的伤悲。
“哦,对了,德拉科,我是来感谢你送的生日礼物的——”她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假装没看到他泛着水光的眼角,语气很欢快,“很实用的双筒望远镜。”
“很高兴你喜欢。”德拉科收敛了一下情绪,抬起头,忽然有些热情地说,“这是最新款。你会发现它在魁地奇比赛的时候特别有用,他们采用了最新的镜片,比以前的望远镜要更清楚。”
赫敏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的脸,看他似乎没有再纠结那群嚼舌根的学生,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点头。
眼尖地看到德拉科手中拿着的字典,她饶有兴趣地问,“这是古希腊语吗?我不知道霍格沃茨还有这样的课程。”
“不是学校的课程,是一点课外兴趣研究。”德拉科一边对她解释,一边往他的私人空间走。
“这是个非常特别的兴趣爱好。”赫敏跟了上来。她觉得,这时候不该丢下他不管。起码,该有个人同他多说会儿话。
于是,她换上了一种惊讶的腔调,延展了这场对话,“我以为除了我,没人会喜欢这种语言。”
德拉科扬起眉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听起来,你似乎会古希腊语。”
“只有一点点,我妈妈以前选修过古希腊语,她一直很喜欢用古希腊语读但丁和柏拉图,当做我的睡前故事……”赫敏平静地说,但德拉科感受到了她微微的炫耀之意。
看上去温柔和善的格兰杰夫人鸡娃鸡得有点狠了吧?不要欺负德拉科不懂麻瓜。
一般的麻瓜小孩,应该是听白雪公主这种睡前故事吧?
但是,此刻,格兰杰夫人的鸡娃显得大有裨益,令人惊喜万分。
“很厉害。”德拉科一本正经地说,满足了小姑娘那点虚荣心。
“那么,能否劳驾你帮我翻译翻译,这段话讲了什么?”他拿出自己誊抄的黑色小书的某一页内容,小心翼翼地交给赫敏。
赫敏显然有点得意,她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德拉科的忙。帮助他点什么——也许是最能缓解她对他的同情和担忧的办法了。
“我可以试试。来,拿过那本字典来,让我们一起参考着看看。”她积极地说。
就这样,一个棕褐色头发的蓬松的小脑袋和一个铂金色头发的顺滑的小脑袋,并排靠在那张舒适宽敞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陷入了古希腊语的海洋。
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那段文字终于以德拉科能看懂的语言,逻辑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我出生在地中海边一个偏僻的小村落,人们称我为海尔波。我沉迷于魔法的神奇和精妙,研究出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他们说这是异端、是邪恶。可魔法有什么错?我喜欢这探索的快乐。如果有人能看到我的笔记,看到我所创造的成就,请把它传承下去,不要把它埋没。要记住,错的不是魔法本身,而是用它做错事的人……”
“我听说过他!”赫敏棕色的眼睛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得闪闪发光,“这说不定就是卑鄙的海尔波,那位公元100年前的黑巫师。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他!”
“是吗?再多说点他的事。”德拉科感兴趣地说。
这可真难得!她竟然知道德拉科所不知道的事情,赫敏想。
“那本书是我随便消遣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她回忆着那段文字,轻声说,“卑鄙的海尔波 (Herpo the Foul)是一个古希腊的黑巫师。他是所知最早的黑巫师之一,时至今日,他的许多研究仍然影响着黑魔法。他被认为是第一个培育出蛇怪的巫师,并因此知名。此外,他还发明了许多邪恶的诅咒,并成为第一个成功制作魂器的巫师。他还是最早期的蛇佬腔之一。”
信息量有点大。德拉科神色莫名,内心震荡。这不仅仅涉及笔记中出现的魂器知识,甚至提及到了蛇怪。
所以,这两年霍格沃茨出现的坑,基本上都是海尔波在公元100年前挖的?
“赫敏,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渊博程度,有时候让我觉得,你不像是个麻瓜出身的巫师……”愣了一会儿,德拉科真心实意地说。
他两辈子都没在意过“海尔波”这个名字。
要不是她的提醒,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家密室里的黑色小书有多么重要。
“你到底从哪里弄来这段文字的?”赫敏问,警惕地注视着他。
“一本笔记里看到的。”德拉科简短地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下次可以给你看看。”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邪恶的黑魔法感兴趣?”赫敏换上了嫌弃的表情,并且严肃地建议他,“我建议你最好也别去了解,听起来似乎很危险。”
“当然,我不会去实践的,只是希望能够了解一下。”德拉科说。
赫敏并没有相信他,表情反而更加怀疑了。
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德拉科知道她没有放弃对他的揣测。眼珠一转,他反问她,“难道,你遇到一个从未了解过的新知识,第一反应不是探索,而是逃避吗?”
“话倒不是这么说。我当然也会好奇。那段介绍里,有好几个词汇我都不太理解,比如魂器,我从没听说过,图书馆里也没查到过。”赫敏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估计是什么邪恶的黑魔法吧。”德拉科有些不自然,对赫敏含糊其辞。
他并不是很想让她对魂器了解太深,这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她最好不要身处险境。
哪怕对着洛哈特发花痴,都比研究魂器要好。德拉科咬牙切齿地想。
但在赫敏眼里,这态度未免有些遮遮掩掩了。而且,他还承认,自己所研究的内容,涉及到了“邪恶的黑魔法”。
后果就是,她用更加惊疑不定的眼神打量他,似乎是头一次认识他一样。
就在她为他据理力争,认为他与邪恶毫无关系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邪恶爱好。
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理解这邪恶爱好的可取之处。
德拉科硬着头皮接受赫敏的打量,他不打算解释更多了。
他试图把心思都专注在海尔波的笔记上。
那段英文的魂器知识是谁翻译出来的?
德拉科诚挚地希望,是谁都可以,千万不要是黑魔王。
黑魔王翻译它并不是没可能,德拉科想。毕竟,在第一次垮台前,黑魔王一直很青睐马尔福家,除了看好马尔福家的人脉、财富和手段以外,或许还跟马尔福家丰富的黑魔法底蕴有关系。
“那么,蛇佬腔又是什么?”赫敏锲而不舍地问,眼睛还在往那张纸上瞄。
“喔,这个我倒是知道。蛇佬腔是指那些能够用蛇的语言说话,与蛇交流的人。”德拉科将那张写满译文的羊皮纸小心地收起来,决定不再让她继续看下去。
赫敏·格兰杰,她那好奇心简直像她那头浓密的头发一样多到不计其数,思维又活跃得可怕,一连串的直击重心的问题,使他有点招架不住。
“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能力,少有巫师能掌握它。上一个以蛇佬腔出名的巫师还是萨拉查·斯莱特林。”他想了想,还是简略地告诉了她一点信息,企图蒙混过关。
其实,那都是些能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上查到的粗浅内容。
蛇佬腔啊。只要赫敏能查一查书,就会明白,在当代巫师里,黑魔王是众所周知的蛇佬腔。
前世,在马尔福庄园里,黑魔王总跟那条叫纳吉尼的大蛇形影不离,嘶嘶地对它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另一个即将举世闻名的蛇佬腔,则是哈利·波特。
也许,他有必要在恰当的时候,以旁敲侧击的形式去提醒一下哈利,起码不要让他在众人面前暴露这个秘密,被那些听风就是雨的无知学生——特别是赫奇帕奇们——议论纷纷。
毕竟,被误解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使这被误解的内容中,有一部分是基本事实。德拉科嘴角带着一点苦涩的笑容,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