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色头发的男孩表情生动,完全没有刚刚那幅少年老成的样子。他只顾着边笑边嚷嚷:“轻松摆动!保持你的脚别动啊!”
她的女儿则单手搭在那男孩肩膀上,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用一种微微撒娇的语气冲他笑着喊,“我的脚没动!”
“你在动!你像个小丑一样在滑板上跳舞呢!”男孩一边试图控制着滑板,笑得更大声了,对身后那个毫无自控能力的女孩子很无奈,“抓紧我——”
“我抓着呢!”赫敏紧张兮兮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牢牢抓着他腰间的衣服。
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些诀窍,但不多,莫妮卡想。
她冲他们喊,“我真不愿意打扰你们,但这冰淇淋要开始滴水了。”
滑板停下了。他把她扶下来,替她拎着那滑板,与她肩并肩地向格兰杰夫人走去。
“赫敏,我得向你道歉,刚刚不该小看你。这滑板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容易控制。”德拉科说,眼里闪过欢愉之色。
“很高兴你认识到了这一点。”她棕色的眼睛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明亮,“不过,我得承认,刚刚玩得挺开心的。”
男孩女孩们对于一项新事物的兴趣通常是旺盛的。他们吃掉了格兰杰夫人所带来的巨大的巧克力冰淇淋甜筒,又在夕阳中练习了一阵子。
即使是习惯性自大的马尔福家的小少爷,也得承认,滑板这项运动很对他的胃口——你必须非常灵巧,也要有耐心,更需要胆量,才能滑好它。
“首先,就是不要怕摔。”他对赫敏总结,“其次,就是要当机立断,在该停的地方果断一点。”
赫敏充满自信,对他答应得好好的。等上了滑板,她就完全忘了自己的保证,又不由自主地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了。她从来不是“摔跤”这件事的头号粉丝,对于“可能会摔跤”这件事也往往敬谢不敏。
“你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注意事项吗?”他边滑边问,语气有些无奈。
“是的!我正在遵守呢!”她嚷着。
遵守个鬼!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然而,女孩子柔柔软软的身体依赖着他的后背的时候,他很难对她硬下心肠。
于是德拉科只能带着她一趟一趟滑行,过过玩滑板的瘾。滑板速度变快的时候,风会迎面而来,弥漫着某种玫瑰的味道。这是巴斯小城随处可闻的花香。
阳光的直晒以及持续的运动,他们脸上晕染出一抹粉色,就像巴斯这天的晚霞,迷人又生机勃勃。
“亲爱的,赫敏说得没错,这男孩笑起来是挺好看的。”格兰杰夫人惬意地望着他们,对来接她们的丈夫说。
随后,德拉科跟着格兰杰一家,去巴斯某个小有名气的西班牙餐厅吃了tapas,因为格兰杰先生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以感谢上次他在古灵阁帮助他们与妖精交流。
这是充满异国情调的一餐。桌子上摆满了精巧的tapas,诸如炸芝士球、橄榄油虾、松露蘑菇、鱿鱼圈、腌三文鱼等等,极富西班牙特色。
“我们前年去过西班牙。你真得试试当地的tapas,那才真是堪称一绝。”一谈到美食和旅游,格兰杰先生就津津乐道起来。他一边传递面包筐,一边对德拉科说,“一些原汁原味的东西,只能在本地才吃到……”
“哦,别理他,德拉科,他是个有些容易上头的游客。”格兰杰夫人笑着说,“他总是这样,对于异国情调过于迷恋。我真该给你讲讲,他去年在法国普罗旺斯做的一系列糗事……”
“那算什么糗事?”格兰杰先生义正辞严地说,“那可是普罗旺斯!我的梦想之地!我非常喜欢那里!”
“我们甚至在那儿买了个小房子,一到假期就去住两天,”他转头微笑着对德拉科解释,把西班牙海鲜饭的盘子递到男孩面前,好让那彬彬有礼的男孩更容易舀取上面的贝柱和虾,“那是全世界唯一让我快乐的地方。”说到这里,格兰杰先生脸上出现了孩子气的笑容,显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不开心吗?”格兰杰夫人漫不经心地在交谈中挖坑,准备打趣他。
“简直生不如死。”他夸张地一摊手,先把自己给逗乐了,又迅速对德拉科和善地笑了笑,“当然没有,现在也很开心。但我在那里会由衷地感到快乐。”
格兰杰先生大概是那种“对于法国的一切都很着迷”的英国人。
“我大概能了解,我也去过那里——”德拉科温文尔雅地笑着。他以一种理解的口吻对格兰杰先生说,“很多人都喜欢南法。”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格兰杰先生被他的鼓励式话语勾起了更多的谈兴,他脸上出现了松弛又梦幻的表情,“不管是什么,我都爱到不行。比如说,肉贩用那种纯正浓郁的法语问我,你要不要牛头?这时候,你多半会忍不住试着用法语回答他——”他比比划划,用那口半生不熟的法语模仿着法国肉贩那令他着迷的坦然语气。
“是啊,你会说‘要,要,来两颗’,即使你根本不需要它们——”格兰杰夫人戏谑地说,学着他的“正宗法语口音”。
“我忘了‘不需要’用法语该怎么说!而且,他那样真诚地看着你,似乎那牛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格兰杰先生深情地说,“莫妮卡,你知道的,我永远拒绝不了真诚。”
这话让桌边的其余三个人都笑起来。
赫敏笑得不能自抑,颤抖着身子对德拉科说,“还有那些本地市场,本地人都不去,可爸爸去得很起劲……”
“事实上,那些都是专门从批发城进货,专宰游客的小贩……”格兰杰夫人无奈地摊摊手。德拉科发现,她依旧微笑着,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对自己的任性丈夫表现出了一点宠溺的态度。
“是啊,我什么都买,买好多。他们看我去了以后,直接磨刀霍霍。”格兰杰先生挥挥手,热情洋溢地说,脸上挂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自豪神情,继续进行自我调侃,“4个桃子400欧,这当然是合理的——”
“然后你第二天又去买了一口袋法国杏,花了100欧——”格兰杰夫人毫不留情地拆台。
“起码数量更多,总价更便宜了。”格兰杰先生摸摸鼻子,诚恳地说。
德拉科和赫敏在桌边对视一眼,忍不住偷偷笑了。
“你们家在用餐时一直这么活泼愉快吗?”德拉科忍不住小声问她,“一直都在谈论这些轻松的话题?”
“不然呢?”赫敏笑着说,“不然还能谈论什么?肠胃光是消化食物就够累的了,我们可不想再思考些严肃话题,给它额外增添什么负担。”
德拉科挑挑眉,头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格兰杰一家在餐桌上的氛围与马尔福家截然不同。
在马尔福家的餐桌上,你往往要就着一些勾心斗角或者权衡博弈的话题来下饭,吃下一顿饭的同时也吃下了满肚子的策略权谋;在格兰杰家的餐桌上,他们似乎更喜欢把某些愉快的话题当成配菜咽下去。
对于德拉科而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不同于马尔福家那种保持着某种距离感的进食与对谈方式,他们体现了一种举止上的自在随意和相互间的亲密照顾。
也许卢修斯和纳西莎会用挑剔的眼光去看他们的餐桌礼仪——这并不是说格兰杰夫妇不优雅,事实上他们举止很得体。
卢修斯和纳西莎大概看不惯他们如此随和。马尔福家的餐桌上,孩子多半是没有发言权的——除非父母指名道姓地发问,德拉科才能规规矩矩地作答;即便如此,卢修斯也总认为,听孩子发表意见纯属“浪费时间”。
可格兰杰家不是。聊天过程中,不仅输出观点,格兰杰夫妇也愿意去倾听;他们习惯于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什么年龄差别带来的等级压制,整个桌子上弥漫着一种平等的氛围。
这是种新的体验。德拉科从未见过别的家庭在餐桌上如何相处。难怪,他们会养出赫敏这样自信活泼、勇敢表达自己想法的女孩子。
宾主尽欢的闲谈中,德拉科很快就得到更多有关格兰杰夫妇的信息。他们在麻瓜世界的职业都是牙医——这是一个巫师们无法理解的领域;德拉科能理解到的是,这工作的待遇大概很不错,鉴于两位都有时间享受生活,习惯于到处走走看看——这一点倒是与卢修斯和纳西莎这对“假期落跑父母”颇为相似。
“有时候,爸爸妈妈还会闲扯两句政治和社会问题,也蛮有意思的。”赫敏想了想,对德拉科补充说,“我猜,他们认为你是巫师,可能对于麻瓜社会的时事不感兴趣,就捡些日常的事情跟你聊了。”
德拉科颔首。
格兰杰夫妇与他印象中的那些麻瓜有所不同。他原本以为,麻瓜们都像哈利的姨父姨母那样讨厌——愚蠢、庸俗、毫无品味。可是,赫敏的父母不是这样的。
格兰杰先生没什么架子。他是个文艺爱好者,绘画、雕塑、歌剧、摄影,他样样都能谈上几句。格兰杰夫人则是个学术爱好者,对于古希腊语等语言颇有研究,德拉科向她请教了几个语法上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
“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竟然有兴趣研究这些,实在太难得了。以后有问题的话,随时问我,赫敏,把咱们家的电话号码给德拉科写一下。”格兰杰夫人笑容可掬地看向德拉科。
“妈妈,德拉科家是巫师家庭,他们都不用电话。”赫敏与德拉科对视一眼,他们心领神会地想起了前不久罗恩给哈利姨父家打电话的冒失行为。
据说,哈利的姨父对此相当生气,甚至准备关哈利的禁闭。
“没关系,我可以试着装一部。另外,我也可以用猫头鹰寄信给赫敏,托她想您请教。”德拉科落落大方地回答,笑容恰到好处。
格兰杰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她随手拿过一张纸质杯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支笔,飞快地在上面画了几笔,递给德拉科。
她爽快地说,“无论如何,有时间给赫敏打打电话吧,一起逛逛巴斯什么的。我可不希望她天天憋在家里,成了一个小书呆子。”
“妈妈!”赫敏无可奈何地看了格兰杰夫人一眼。
“下面那行号码是我们在巴斯住所的电话,你最近几天可以打这个。”格兰杰夫人笑容可掬地补充。
这下,赫敏的表情看上去像只炸毛的猫咪——妈妈这样热心肠给德拉科电话的行为,令她很尴尬。
德拉科决定对赫敏的尴尬表情视而不见。
他没想到,端庄大方的格兰杰夫人,私下里是这样活泼的性格,这与赫敏偶尔所流露出来的性格有些相似;而格兰杰先生,某种意义上说,那种松弛随和的诙谐个性也非常讨人喜欢。
他们虽然是麻瓜,却很有趣。他不反感与这样的人交流。
于是他忍住笑,煞有介事向格兰杰夫人道谢,把那张薄薄的杯垫揣进兜里。
等德拉科回到疗养院的套房,已是月白风清的时候。
前世的德拉科是绝不会相信,自己会与任何一个麻瓜家庭相处愉快的;然而,今生,他惊讶地发现,与格兰杰一家其乐融融的社交活动并不可怕,甚至令他有些心花怒放。
躺在松软的床铺上,他难得地没有想黑魔王、魂器或者那些噩梦般的回忆,而是浮想联翩,回味着玩麻瓜滑板的欢畅心情,那夕阳、那玫瑰味的风、那身后一直欢笑着的女孩子……直到他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