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她最意想不到的来参加芙蓉的下午茶会的人选了。
然而,细细一想,又很合理。
没错,布斯巴顿的学生们一向都坐在拉文克劳的餐桌,这也意味着拉文克劳的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同芙蓉交朋友。
话虽如此,当一个你觉得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女孩与你在一个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地方遇见的时候,并且还会有更加八杆子打不着的女孩即将加入你们的行列,你往往就会觉得自己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直到她被芙蓉诱拐到了她外祖母的家里,站在那间位于塞纳河边的古色古香的公寓里,从植满鲜花的阳台上向外张望的时候,赫敏依然觉得自己银光闪闪的巴黎之梦尚未苏醒。
“如何?”芙蓉站在她身后问,“我外祖母家的景色不错吧?”
近处的街角,可以看到一两家咖啡店,有几个懒洋洋的法国人正在店铺前的桌子边啜饮咖啡、边聊天边晒太阳;街道上,几个男孩女孩正大声嬉笑着,朝一旁隐隐若现的耶拿地铁站的标识的方向走;往阳台的另一边的远处看,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的全貌。
“非常棒。”赫敏说。
芙蓉愉快地笑了笑。这时,那位讲着纯正法语的外祖母正在厨房呼唤她的外孙女,芙蓉答应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厨房那边走去了。
“赫敏,你先自己看看,我得去帮帮忙了。”
此刻,天空蔚蓝明亮,赫敏感受着塞纳河畔徐徐的微风,忍不住微笑了。她掏出手机来,打算给她此时身在英国的男友编辑信息,还没在键盘上敲击出几个字来,门铃就响了。
“帮我开下门,我正在泡茶呢!”芙蓉在厨房那边嚷嚷。
赫敏忙奔过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那位拉文克劳的找球手女孩。
她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牛仔衣,披散着如云的黑发。看到赫敏,她的表情有点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微微红着脸,同赫敏说:“你好,赫敏,多么巧合啊。”
赫敏与秋·张并不是毫无交情。三年级的时候,秋·张还加入过守护神训练的小组,赫敏早就同她有所接触。
只不过,那时候她们的交流不多,即使在交流,多半也是在探讨施咒的问题,没什么机会聊闲话;后来,哈利有一段时间似乎有点喜欢这个女孩,因着金妮的原因,赫敏偶尔会关注一下这个女孩子。
可随着她同塞德里克成为板上钉钉的男女朋友,哈利似乎也逐渐把这女孩放下了,赫敏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她了。
最近的一次同秋·张的直接交流,还是她和德拉科在猫头鹰棚外遇到她和塞德里克,那时候德拉科还曾对他们出言不逊——
想到这里,赫敏笑得有点尴尬。“你好,秋·张。”
她忙引着秋·张进到屋里的沙发上,急急地说,“芙蓉一会儿就出来了。”
秋·张对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似乎并不把之前那段令人难堪的谈话放在心上。
赫敏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上次,我男朋友的态度有点过分,吓了你们一跳吧?我对此感到有点儿过意不去。”
“哦,没关系,塞德里克都把前因后果告诉我了。”秋·张淡定地说,“我们都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再说,马尔福一直都那样说话,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谢你们——”赫敏哭笑不得地说,“如此善解人意。”
秋·张好奇地问:“比起这件事,我倒是觉得另外一件事更令人惊奇。他怎么能对你那么温顺,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能说他对我‘温顺’。”赫敏艰难地说,“但我的确觉得他是个还算温和的人。”
“好吧。”秋·张意味深长地说,“恋爱使人盲目,是不是?”
赫敏刚想要反驳她,就听见芙蓉提高嗓门,从厨房往外嚷道:“秋,你来啦!”
“没错,芙蓉,我带了甜点!”秋对着厨房的方向大声说。
“谢谢!先给赫敏吃,她没吃午饭!”芙蓉欢快的声音传出来。
“好!”秋大声说。
她转过脸来,打开手里写着“PIERE HERME”字样的盒子,露出一排胖鼓鼓的马卡龙来,有点儿羞涩地笑着问赫敏,“要不要吃一个?”
“会很甜吗?”赫敏有点好奇,在她鼓励的眼神中挑了一个白中带粉的。
“这家还算不错,没那么甜。你很有眼光,这个口味是层次感最分明的!”秋愉快地说。
赫敏试探着咬了一口,发现它的前调很清新。“竟然没有特别甜腻,我还挺喜欢的。”
“你能吃出什么味道来吗?”秋问。
“嗯——有股无花果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玫瑰味。”赫敏说,“非常好吃。”
啊,无花果,还有玫瑰——她又联想到了德拉科。
他简直无孔不入,并且居心叵测地把各种普通的东西变成有关他的甜蜜联想。
并且,他似乎试图从各种层面干扰她的心神!赫敏抿着嘴笑起来,觉得那点心的味道很好。
听到赫敏这么说,看她的笑容,秋的态度忽然积极起来。
“我喜欢你敏锐的味觉——不是每个人都能精准地品尝出这些味道来的。”她赞赏地说。
秋的神色变得更加松弛,话也变得更多了。“当你回味它的时候,大概会感到浓郁的后调。那个麻瓜店员说这里面有鹅肝味,可我总觉得不太像。”她兴趣昂然地说。
赫敏一口气把那枚马卡龙给吃光了。
秋又赶忙推荐起了另一款。“再尝尝这个,开心果味的。”
赫敏迟疑地从她手中接过来,隔着薄薄的一层包装纸端详手中的浅绿色马卡龙。
“秋,你自己不吃吗?”
“喔,我喜欢看别人吃东西很香的样子。”秋微笑着说,也顺手拿起一个蜂蜜黄色的马卡龙放进嘴里,“会特别下饭。”
非常——奇妙的理由,赫敏想。
在味蕾的充分满足中,赫敏莫名其妙地觉得,鉴于秋这特别的爱好,恐怕没有比热爱美食的獾院人——塞德里克·迪戈里——更能配得上她的男孩子了。
毕竟,獾院的公共休息室就在霍格沃茨的厨房旁边啊。
厨房的家养小精灵们——据赫敏了解——总是很喜欢赫奇帕奇的学生,从不拒绝为任何一个饥肠辘辘的、敲错了门的、稀里糊涂的赫奇帕奇学生提供夜宵和点心。
假如哪天,赫敏发现,塞德里克带着喜欢品鉴点心的秋偷偷溜进厨房,半夜加个餐什么的……她好像也不会感到特别意外。
“喔,谢谢,这个也很好吃。”赫敏说。
秋听闻此话,黑亮的眼睛弯弯地看着她。“是不是?还有这个焦糖口味的也不错……”
赫敏对秋那种津津乐道的样子感到有点熟悉。
每当她试图对德拉科介绍一本好书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表情——她有几次从德拉科身后的镜子、附近玻璃的反光,甚至是他凑近的瞳孔中看到过自己的模样。
“秋,你对美食很感兴趣,是不是?”赫敏忽然问。
“哦,被你发现了。”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对于‘真正的美食’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然而,我的舌头又有点儿挑剔。”
“是啊,当我讲到霍格沃茨的饭菜有点儿油腻的时候,只有秋明白我在讲什么——她总是能在餐桌上挑出几道最合我口味的菜肴来建议我去尝试。”芙蓉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说,“我并不是说霍格沃茨的饭不好吃,我其实很感谢霍格沃茨对我们这样好客。”
赫敏转过头,看见芙蓉正高高兴兴地指挥着茶壶飘出了厨房。
这位昔日曾被赫敏和金妮认定为“挑剔、傲慢、无礼”的法国女孩继续说,“只是,我更喜欢偏清淡一点的菜肴,除了更有助于保持体型以外,最重要的是,这类菜肴更能够保有食物原材料本身的鲜甜。加多了佐料以后,食材的原味将大打折扣,简直暴殄天物,不是吗?”
”我大概能够理解了。“赫敏说。
难道过去芙蓉抱怨的那些话,真正的理由竟然是这样吗?
假如她仅仅是出于个人原因,对饮食清淡口味更为偏好,似乎她曾说过的那些抱怨之语,同“挑剔、傲慢、无礼”这类词汇也扯不上多少关系了。
芙蓉终于坐下了。
她感兴趣地端详着秋,好奇地问:“话说回来,秋,你是来巴黎玩的吗?”
“我是趁着假期来拜访我姨妈的——她和她的丈夫住在蒙马特那边。”秋说。
赫敏望着她们两个,再一次觉得心中恍惚。
实话说,这可能是最叫人大跌眼镜的“女孩茶话会组合”了。
想想吧,穿着法式红格子衬衫,一头棕褐色弯曲浓密头发的格兰芬多小书虫;一身利落的牛仔衣,披着长直黑发的拉文克劳学院找球手;以及身着优雅白裙,头发银亮得有些晃眼的布斯巴顿女勇士。
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风格。
假如金妮知道了此刻她在干什么,一定会感到大为惊异的,赫敏忍不住想。
然而,有一些隐约的相同的特质,像是一条透明的线,把红宝石、蓝水晶和莹白的珍珠串在了一起。
“赫敏,你是来附近的城市度假的?”芙蓉一边倒茶,一边好奇地问赫敏。
赫敏望着茶杯上微微散逸的热气说:“是的,我跟父母来的,他们这个月都打算全身心地投入到Avignon的麻瓜艺术中去。”
“那你怎么跑来巴黎了?”秋好奇地问。
“可别忘了,她可是全霍格沃茨最好学的女孩。我刚刚是在麻瓜图书馆碰见她的——”芙蓉微笑着对秋说。
芙蓉竟然早就注意到她了吗?赫敏偷偷打量她,惊讶地收获了芙蓉的一个欣赏的眼神。
“哦,她一直都是图书馆的常客。”秋打趣道,“是不是,赫敏?你和那个斯莱特林找球手,是不是天天往图书馆的角落里跑?”
“我们是在学习!”赫敏脸上微微泛红,反戈一击,“你同那位赫奇帕奇找球手,不也老在魁地奇球场看台边碰头吗?”
“我们是在训练!”秋忽然手忙脚乱地喝起茶来。
“这是霍格沃茨的什么流行风尚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揪着找球手不放?”芙蓉笑嘻嘻地在旁边看好戏,她戏谑地说,“现在就剩下格兰芬多的找球手还像个金色飞贼一样被人给抓住了,是不是?”
赫敏瞧了她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西里斯·布莱克打趣她。
“女孩们,记住,除了男孩的话题,还有理想可以去探讨,有美食可以品鉴,有音乐可以去聆听,甚至讨论一点人生哲学——”芙蓉的外祖母大声说,从厨房中缓步走了出来。
她一边挥着魔杖,操纵那个装满闪电泡芙的大盘子自己飘到客厅来,一边用浓重的法语腔调对她们愉快地说,“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们去一一征服,男孩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们绝不能仅仅把青春局限于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身上!”
“哦,谢谢您的招待。”赫敏和秋都站起身对她说。
赫敏能看出来,芙蓉的外祖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媚娃。
她穿着一身时髦的黑色套裙,有一种带着岁月痕迹的优雅美丽。湛蓝的眼睛丝毫不显浑浊,依然有种勃勃生机在其间流淌;她的长发银白闪亮、晶莹剔透,非常迷人。
“不用这样客气——非常欢迎!”她微笑着说,隔着桌子冲她们行云流水地扬了一个飞吻。
赫敏和秋·张都忍不住对她笑了笑。
“我们的芙蓉是不是很讨人喜欢?我当时唯一担心的问题是,她会因为语言不畅通而在英国交不上朋友。”
“这您不必担心。”赫敏说,“很多人都很喜欢她的。霍格沃茨的学生对她赞不绝口。”
——特别是芙蓉赶走丽塔·斯基特以后。
秋也在旁边轻轻点头。
“那我就放心啦。”芙蓉的外祖母爽朗地说,神色诡秘地往门口走去,“好好享用你们的下午茶吧,我得走啦——今天有个战斗局。”
“什么局?”芙蓉没听清,好奇地问。
“战斗局,帮我40年的老闺蜜同她隔壁的臭老头吵架!他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一些侮辱女性独立和女性自由的言论,我们必须要纠正这一点,是不是?”她就着门口的镀金镜子迅速涂好红唇,随便从门口的橱柜上拿了副墨镜戴上,一撩头发,顿时气场全开,“论吵架,我还没输过呢——晚餐不用等我了!”
三个餐桌上的女孩呆呆地望着她,直到那扇门被优雅地带上了。
“我的外祖母——她很有活力,是不是?”芙蓉噗嗤一声,笑了。
“是啊,非常。”秋轻声说,微笑了。
“我得说,她讲话很有哲理。”赫敏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她们的嘴角一起翘起来了。
“没错,我们该讨论点理想的话题。”芙蓉说,“秋,你上学年是不是刚考完一个等级考试?叫什么来着?”
“O.W.L.s.考试。”
“没错!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考虑职业规划的问题了?”芙蓉兴致勃勃地问,“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加入塔特希尔龙卷风队吗——我记得你是那个球队的忠实球迷。”
“不失为一项好选择。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这个实力——”秋犹豫着说。
“你总是过分谦虚。”芙蓉说,“我认为你没什么问题。既然你有这方面的才华和兴趣,总得先去试试。”
“你呢?”秋问,“你打算通过古灵阁的那份实习来进入到巫师金融领域吗?”
“不失为一种可能性。”芙蓉耸耸肩说,“我的意思是,目前我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还在试图了解这个领域。可我并不能确定,在我完全了解这个领域后,是否会愿意将我的一生奉献在此。”
“你的意思是,你还并没有想好你最终的理想,是吗?”赫敏问。
“理想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想清楚的!”芙蓉从容地说,“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更要努力去尝试,不是吗?”
“言之有理。”赫敏说。
“对了,你们快尝尝那泡芙。”芙蓉给赫敏的杯子续了点儿茶,问,“赫敏,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不失为一个好问题。就像你说的,它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想清楚的。”赫敏沉吟着说。
在秋对那泡芙赞不绝口的夸奖声里,在芙蓉得意洋洋的“我没骗你吧——我外祖母的泡芙可是整个巴黎最好吃的!”的得意语气中,在认真地考虑“自己的理想究竟是什么”之前,赫敏把手机信息编辑了一番,按了“发送”键,将今天的好心情发送给那个男孩。
“我看到了埃菲尔铁塔。”她说。
“(在)巴黎?”不多时,他便回她了。
“遇见了芙蓉,还有秋!一场巧合。”她兴冲冲地对他说,“你在哪儿?”
等了一会儿,他说:“萨维尔街。”
“?”她干脆发了个问号,期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量体。定制新的衬衫和西装。”他发信息对她说,“说也奇怪,去年舞会上那件衬衣就穿过一次,扣子竟然掉了一颗。或许我得换家扣子缝得结实的店。”
“请务必再给那家店一次机会——我猜那扣子不是故意要掉的。”赫敏笑着打字。
劝完他,她把手伸进她的串珠小包,拿出那颗白贝母纽扣,满心欢喜地对着阳光端详。
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槲寄生下失控的证据,赫敏·格兰杰私藏的战利品。
德拉科·马尔福并不知道,他的女孩才是造成那件无辜衬衫失业的罪魁祸首。
他正忙着逐步发现麻瓜手机的妙用。
当你发现这东西的运用范围脱离了距离的限制、甚至发信息的字数都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保持在“7个”的时候,就算你是个不太认可麻瓜的傲慢的巫师,也不得不在此刻承认:在某种程度上,麻瓜手机比通信指环要方便多了。
他们分别的第一天傍晚,德拉科沿着罗纳河往那家麻瓜酒店匆匆而去,在橙红色的夕阳下收到了她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
“想你。”她轻快地说。
“我先想的。”他理直气壮地回复她。
“是我先发的信息!”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提醒他,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天,德拉科随祖父去拜访那位法国魔杖大师,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他趁没人注意,悄悄看了一眼亮起来的屏幕。
“今天我遇见了一只眼睛水汪汪的金渐层猫。颜色很漂亮的猫,不是吗?”她问他。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怀疑地问:“这句话是意有所指吗?”
“完全没有。”她狡黠地说。
第三天,德拉科心事重重,从纽蒙迦德那片阴暗凄冷的山坡上走下来的时候,收到了她的问候:“天气晴。正在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里追逐太阳。”
“很好。”他简短地说,心中若有所失。
“太阳向你问好。”她热烈地说。
“你好,我的太阳。”他愁云顿消,心头重新亮堂起来。
赫敏·格兰杰。
是啊,他的太阳。
没有什么阴暗,能阻止他奔向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