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想象。”
“最重要的是,塞尔温家目前提供不了货源,再有势力也只能干瞪眼。”卢修斯傲慢地说,“可新品研发需要用白蜡木,这块原材料市场上,他们没抢得先机。
德拉科慢慢地说:“我想,市面上是存在其他的木材供货商的,不是吗?”
卢修斯瞥了自己儿子一眼,继续说:“光轮比赛扫帚公司那边的采购员,我们诚意十足地偷偷给他了一成利,他就立刻非我们不选了。”
类似这样的生意经的对话数不胜数。有时候,德拉科还会眼睁睁看着他父亲如何手腕灵活地打点那些利益相关方——绝不光彩,但大多数时候都很有效。
又过了几天,卢修斯甚至还带他去了自家魔药材料加工厂的办公室,透过二楼亮闪闪的落地窗让他观察下方的加工区。
“看到那些研发人员、材料处理工、检验员、装载工们了吗?”他那手杖敲了敲那块玻璃,“在这间工厂里,细分下来有20多个工种,覆盖了100个员工。隔壁的龙皮加工厂还有100个。这只是我们家产业版图里小小的、不值一提的一块而已。”
卢修斯见他儿子看得目不转睛,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员工,有麻瓜出身的巫师、有混血巫师、还有一部分妖精,惊讶吗?不必惊讶。我得说,我并不歧视有才华的人,只要他们别妄图走进马尔福庄园,我并不在意他们的出身。”
德拉科微微皱眉,没有出声。
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听他的父亲继续讲下去了。
“他们都指望着马尔福家发薪水,养活一家老小。假如马尔福家被纯血巫师家族们摒弃,丢失掉市场份额,这些工厂将不复存在。当然,我们还是会活得很好。”
卢修斯淡淡地说,“我们可以躺在钱堆上什么都不做,关起门来过日子,依然可以逍遥自在。可这些人就会立即失业,他们的孩子立即会饿肚子。”
在机器巨大的轰鸣中,德拉科转过眼睛来,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为他人着想”的话来。
“这就是巫师世界的现实。对于那些普通的巫师——那些没有背景或者并不具备极度惊才艳绝天赋的巫师——来说,体面的工作并不好找。”卢修斯冷冷地说,“你该知道,魔法部有门槛,并不是谁都能进的。”
“我持保留意见。”德拉科说,“总还是有一些魔法部之外的地方——”
“像古灵阁那种地方,只有比尔·韦斯莱那样的优秀毕业生才能进得去,还要外派到埃及那种地方待够6年才能回伦敦。”卢修斯摇着头说,“机会在哪里都少得可怜,你觉得就靠对角巷那点儿小作坊、小门面——有些店面两三个人打理就已足够了——它们能给巫师们多少工作机会?”
德拉科出神地盯着窗户下忙得团团转的巫师们,听他的父亲不耐烦地用蛇头手杖敲着地板说,“德拉科,想想吧,我们坐拥财富,难道不该有点责任感吗?”
是啊,没错,父亲的话术听起来完美无缺。
他看似是一个饱含同情心与社会责任感的“良心资本家”。
可是,根本问题不在于这些人、这点生计。
根本问题在于,为什么巫师界的就业机会贫乏到如此地步?
德拉科表面恭敬地对他父亲点头,内心却在思考:究竟是哪里错了?
放在前世,他绝不会操心这种事;刚重生那会儿,他也绝不会想到这一层。
可是现在,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来越担忧一件事:
巫师世界究竟能不能让她过得好?
在回家的路上,在卢修斯·马尔福自以为是的欣慰注视下,德拉科一直在默默思考:
为何机会那么少?
为何有才能者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为何巫师世界明明有远比麻瓜世界高等的魔法,却远没有她口中的麻瓜世界那样繁荣?
一周之内,剩下的两三天则属于纳西莎,那一般是周末的时候。在德拉科被他的父亲狠狠灌输“家族产业生意经”之余,她热衷于带儿子去那些数不胜数的繁华虚荣的社交聚会——那里总是会出现几个与德拉科年纪相仿的纯血巫师家庭出身的女孩。
纳西莎从来不提赫敏,好话坏话都不提。
她只是偶尔会跟他聊聊那些纯血女孩的家庭背景和她们在某些方面的突出优点,比如某个女孩头脑很好,比如某个女孩家族相当有权有势,再比如某个女孩的魔法天赋很高。
甚至于,偶尔地,她会微妙地从头发、眼睛、牙齿等各种角度品评一下她们的外貌。
“那个女孩不太行,是不是?”她瞥了一眼角落的一个女孩,一边装作抬起瓷杯喝茶,一边低声对她身边站着的儿子说,“她的脚踝不太周正。”
“感谢梅林,那脚踝不长在您脚上。”德拉科无奈地说,望着天花板上的青铜花枝吊灯,压根儿没看那女孩有什么样的脚踝。
比起卢修斯曾经直截了当的粗暴手段,纳西莎对儿子更愿意用相对“润物细无声”的教化。
她从来不会长篇累牍地去对德拉科进行洗脑,她知道那样反而会招人厌烦。她只是偶尔在谈话里略微穿插上那么一两句不太敏感的引导性话语,手段显得非常轻巧。
假使德拉科是一个真正的15岁男孩,他或许会被卢修斯和纳西莎迟来的怀柔政策所迷惑。他或许会以为他们转变了心意,以为他们默许了自己与赫敏的恋爱,起码没有反对。
他或许会以为,他们只是在积极地带他了解马尔福家的产业、参与马尔福家的社交,并没有试图对他的大脑和思想再做点什么。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德拉科早已不再天真。
在前世黑魔王来到马尔福庄园居住的那段时光里,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被磨练得炉火纯青。
他太熟悉父母和祖父了,他熟悉他们的话语、腔调、行为里的每一个起承转合后的深意。
他们想要徐徐图之,重新获取他的信任,慢慢地攻破他的心防,找到他们感情的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德拉科当然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他唯一比他们有优势的地方,就是他对父母的了解,永远要比父母对他的了解多了七年。那至关重要的七年。
而今生,他又有意早早地封闭了自己的大部分想法,叫他们更加对他摸不着头脑了。
对于父母此刻的作派,德拉科只觉得无可奈何。
这就相当于,他们打算砍掉那棵他所钟爱的橡树,同时逼迫他喜欢上庄园里那些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树木一样。
他们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根本不理解他在想什么。
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起码,他能获得更多的自由——通信自由和出行自由——这比以前封闭在家要好一点。
德拉科表面乖顺地坚持了一段时间,表现得对此毫无戒心,违心地认同着父母的每一个看似无伤大雅的小观点,同任何一个刚刚与父母和好的男孩没什么两样。
通信权解封后,他只是给布雷斯、潘西、克拉布和高尔他们写了几封不咸不淡的信,甚至问候了孤僻的西奥多,谨慎地没有联系任何一个格兰芬多的人。
这让紧张地监视着他的卢修斯和纳西莎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这么多天过去了,有什么他特别留意的女孩吗?”某天晚上,卢修斯好奇地问梳妆台前的妻子。
“哪有那么容易?他的眼光那么高——他连看都懒得多看她们一眼!”纳西莎一边心不在焉地对着镜子抹面霜,一边悻悻地说,“况且,有些女孩连我这一关都过不去。涉及到家族下一代的女主人,我们当然要给小龙挑个最好的!”
“帕金森家那个女孩呢,你就没考虑过吗?她不是从小就跟他关系不错吗?”卢修斯开始给她出主意,“前几天,德拉科还给她写信了,不是吗?”
“卢修斯,千万别提她!看在梅林的份儿上,我还想过上点安生日子呢!”纳西莎激烈地说,“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当众泼了别的姑娘一脸果汁,还扯人家的头发!一点都不成体统!”
“哦,西茜,谁小时候还没调皮捣蛋过?”卢修斯不以为然地说,“长大了就好了。我打赌她现在大概不再是那样的作派了——”
“我上次见她是昨天,卢修斯!”纳西莎扭曲着脸,从镜子里狠狠地瞪卢修斯,“昨天!”
“哦……这样啊……既然如此……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吧。”卢修斯顶着纳西莎虎视眈眈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他老老实实地拿起梳子,替自己火冒三丈的妻子梳起头发来。“我放弃了——我还是干点我能干的吧。”
至于德拉科,他并不知道父母私下里有过多少类似的谈话。
去参加那些聚会的时候,他尽量对那些女孩表现得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同时,又尽力让人感受到他的那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纳西莎在品评她们的时候,他当然会附和一下;但实际上,她具体说了什么,他一点也记不得。
他越来越想念赫敏了。
他总是会想象,假如聚会上能遇到她,该有多好啊。
他每天清晨都会去橡树那里同她打一会儿电话——这便是他在马尔福庄园展开新一天的人生动力。
因着这动力,他可以在打完电话以后,继续飞回魁地奇球场再训练一两个钟头,也可以看得下去图书馆任何一本冗长无聊的魔法书,或者用更高的专注力去尝试完成步骤繁复的龙痘疮改良药剂的复刻,或者吐真剂的熬制。
因着这动力,他可以在餐桌上接受父母有关权钱交易的精神洗礼,可以随着父亲去继续见证那些肮脏手段和残酷现实,可以陪着母亲去参加那些无聊至极的沙龙聚会。
因着这动力,他可以继续扮演一个听话乖巧的马尔福家小少爷,同时也可以转头就对自家的产业做点手脚。
是的,德拉科·马尔福有一些计划,正在进行中。
对自己“光拿钱、不干活”这件事深感不安的多比,终于喜滋滋地领到了一个任务。
终有一天,卢修斯会后悔他带着儿子去视察产业的。
然而,坚持韬光养晦和隐忍不发终究是令人疲惫的。等到8月中旬的时候,德拉科终于无法忍受自己的思念了。
那时候,他的女孩已经回了布莱克老宅,在为卢平熬制新一月的狼毒药剂。
某一天,德拉科的指环亮起了这样的话:
“I miss you. I WANT you.”
(我想你。我想要你。)
他看着指环上的文字,愣怔到近乎失态的地步。
这样简简单单的话语,似乎把疲惫的、残破的、碎掉的他瞬间缝补好了。
一瞬间,记忆回到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那个光明灿烂的下午,他曾对那戒指悄声说,“If you WANT me, call me, anytime. (如果你想要我,叫我,随时。)”
她那时候瞬间面红耳赤。
她是个多么严肃正经的女孩啊,虽然有时候很热情,可毕竟是少数情况。
他原本以为,除了偷窥,他永不会得到她这类的回应的。
让赫敏·格兰杰去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欲望,有点强人所难了。
可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啊!在他最不能触碰到她、不能满足她的时候,说她想要他。
她可真的太会折磨人了,德拉科恨恨地想。
表面上,他重新打起精神来,在纳西莎举办的聚会上优雅行走,偶尔冲宾客们露出一个冷静自持、彬彬有礼的微笑,心里却猛然蹿起一团熊熊火焰。
他拒绝不了她——他永远拒绝不了她。
于是,明明知道这样有很大的风险,他还是对母亲提出了一个请求:想去布莱克老宅拜访哈利。
纳西莎有些犹豫。“你去拜访哈利·波特?”
“他上个月过生日,我认为我得当面送他礼物。”德拉科平静地说,“适度与他交好并无坏处,我们要熟悉各方的内部消息和动向,这可是祖父说的。”
“话虽如此——”纳西莎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纳西莎想。最起码,他不是请求去见那个麻瓜种女孩。
此刻,纳西莎的心里还有她自己的算盘在噼啪作响。
无论预言家日报怎么诋毁,哈利·波特始终是个实力不俗的巫师。
他作为三强争霸赛的选手,表现得相当抢眼。不管他使了什么手段,他作为年纪最小的勇士,与霍格沃茨的另一位勇士共同赢得了火焰杯,这是不争的事实。
更别提昨天,据卢修斯从魔法部特殊渠道得到的消息确认,沃尔顿·麦克尼尔病死在了阿兹卡班。
可是前不久,她去阿兹卡班看望贝拉的时候,曾经瞄到过他一眼。那时候他还身强体壮的——他绝不可能突然就病死了。
这意味着,麦克尼尔的死亡背后必有蹊跷;福吉没必要跟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过不去,他可能真的在“捂盖子”;这么说来,巴格曼的死可能也没那么简单。
这也意味着,德拉科曾告诉他们的有关“麦克尼尔为黑魔王做事”的消息,多了几分真实性。
这更意味着,“黑魔王曾短暂地死灰复燃”这件事可能是真的,纳西莎不安地想。
没人会希望听到“黑魔王复生”的消息。福吉的政敌会借此攻击他——他当然会“捂盖子”,纳西莎对此毫不怀疑。
假如德拉科所讲的是真的,死灰复燃的黑魔王被邓布利多消灭了个无影无踪,这意味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作为黑魔王唯一惧怕的人物——还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魔法界的诸多领域有很大的话语权。
鉴于马尔福家那点不太光彩的历史,在保持对邓布利多应有的警惕心的情况下,让德拉科继续示好哈利·波特,略微搭上邓布利多那条线,营造一点和平相处的氛围,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更何况,她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正想去质问一下那该死的西里斯·布莱克。
纳西莎打定主意,对她的儿子勉强地笑了笑。“我会联系西里斯的,看看他哪天比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