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城两面环山,两面环水。
西有沧鸣,南有昭南。
沧鸣山山势低,山谷平缓,山清水秀,盛产药材。昭南山山势高,多险涧湍流,林深雾重,鲜有人进出。
昭南之险,一半在北坡的雾林。雾林中有一种巨毒的瘴气,人闻之即刻毙命,绝无转圜之地。
今日是浼娘离开云水间后第一次梳妆。
发别桃木簪,耳坠明月铛,素净到极致的打扮。
浼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生恍惚。当年她第一次见陈元洲的时候,也是这般天然去雕饰的模样。那时候他刚入云水间,伺候的第一个贵人便是他。
他动作生疏,他便格外有耐心地教他,言语温柔,身上不见丝毫别的贵人身上的盛气凌人。甜言蜜语最是惑人,他底子里的不堪分明与旁人无异,可他却还是瞎了眼,甘自沉沦。
他杀了他倒无妨,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他亲近之人下手。
今日不论如何,他都要他血债血偿!
浼娘带上幕离,出门径直往昭南山而去。
·
马车徐徐而行,穿过街巷,缓缓往城南而去。
“大人果然高明,算出此人还活着。”
“并非我高明,只是他行事太过拙劣罢了。”
陈元洲手中拈着一张花笺,嘴角泄出一丝阴沉的笑。
当初云水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便开始怀疑他是否逃了出去。那老鸨又无缘无故消失,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他救走她,无非是想借那老鸨的脸诱他入局,取他性命。
他太过了解浼娘。
能想出这个计谋,想必他也花了不少心力。
只可惜遇到的人是他,一个对他了如指掌的人,他所布置的一切注定要付诸东流了……
“大人,可要留活口?”
陈元洲轻描淡写道:“杀了。”
黑夜彻底降临。
陈元洲下了马车,黑衣暗卫两侧鱼贯而出,将庭院围得密不透风。
“大人,都好了。”
他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手中花笺顺势而落,随风飘向远处。
“走吧,进去,我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院门边挂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烛火无声无息地晃动。
几名打头的黑衣人率先搜过一轮,马上从院中退出来。
“大人,没人。”
陈元洲眉头一皱,提步走了进去。
里面果真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无。院中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
陈元洲:“把火点上。”
谁知他话音刚落,拿着火折子的人忽然就倒了下去。
“谁!”
一阵寒风扫过,立刻归为沉寂。
陈元洲后退几步,勉强定了定神。
“点火。”
火折子划拉一声,仅仅闪过一道火光,拿着火折子的人应声而倒。
悄无声息便折了两个人,陈元洲终于慌了。
“谁!谁在哪!有本事站出来!”
众人背靠背围成一圈,将陈元洲护在中央。
“大,大人,不会是,是鬼吧!”
“闭嘴!”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呼呼的破空之音,疾风带着森寒的气息刮过众人面颊,转眼间又不见了三四个暗卫。
不见刀光剑影,不闻血气腥风,众人偏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风声,风声,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陈元洲惊恐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终于退无可退。
耳边再无风声,他明白,他带来的所有人都败在了这个连脸都看不清的人手下。
“你究竟是谁?!”
朗州何时有了这样厉害的人!
“取你命的人。”
韦见愁简截了当,长棍一扬,一棍子敲在他膝盖上。
“啊!”他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冤有头债有主,并非是我要杀你,我不过是替人办事。”
陈元洲眼中燃起一股希望:“谁派你来的,我出十倍的价钱,你替我办事如何,家父陈弼,家中有钱财无数,定能给你想要的价钱!”
韦见愁幽幽一笑。
见他不为所动,陈元洲又大声道:“十五倍!”
“二十倍!有了这笔钱,你后半辈子便能高枕无忧,无须再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韦见愁从怀中抽出一块布巾,优哉游哉地擦拭着长棍。
“我不会杀你,你且放心。”他慢条斯理叠好帕子,转言道:“我早就说了,我是受人之托。”
陈元洲两手撑地,鬓角冷汗直冒:“求大侠饶我一命!”
“我不杀你,可不代表我与你无仇。”
他直起身,长棍一挥,棍子末端划破寒空,不偏不倚停在陈元洲背上。
长棍一寸寸往下压,他的背脊几乎要跌进泥土里。
借着月光,陈元洲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模样。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