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无不可,但她留着霍琰的命还有他用。再则荀喻刚死,一时若再取了他的性命,百官无首,恐会引得朝廷动荡。
愫愫站在楼阁上,将暮春都城繁茂之景尽收眼底。眼下不远,是滚滚东流的江水,裹挟着骤雨洗净街巷时剩下的泥沙,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岸,翻起雪白的沫。那江水面上却平静得很,到底有多少涌动危险的暗流,无人知晓。
不过,雨终究下不了太久,多么汹涌的波涛,也终有缓下来的一日。愫愫承认,不知为何,对这烂到骨子里的大诏,她内心还多少存了几分期许。
一阵雨后的寒风吹来,屋檐下的铃铛摇曳,清脆的响声拉回她的思绪。正要下去,忽见一抹粉白的身影闪过墙头,紧随而至的一声尖叫,吓得树上的鸟儿扑棱四飞。
愫愫脑子还未作出反应,人已经飞了过去。
她下落得太快,人还未完全接住,手臂便传来一阵麻意。不过好在地上是一堆枯草,摔上去应当没有大碍。
“你没事吧?”两人同时说道。
那女子面色微红,忙从地上起来,行了一礼,“多,多谢姑娘。”说完,她草草拂去衣裙上的草屑,一瘸一拐往院子外走。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浮一片晕红,活像她方才做了什么不轨之事一般。愫愫想了想觉得如今这世道,人言可畏,她如今这副样子出去,怕是要惹得闲言碎语。当下也未顾及什么,提着剑便追了过去。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声音,脚步又不知为何加快了些,脸也更红了,仿佛她身后的不是个刚刚救了她的女子,而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脚步踏着青石板,仿佛骤雨打在芭蕉上一般急促。
愫愫心底疑惑更甚,直接脚尖一点墙壁跃到她跟前,双手抱胸,目光如炬。
“姑娘,我不吃人。”
倒也不必如此害怕。
那女子咬着唇,眸间蒙着浅浅的雾,似模糊的泪影,藏着一层诱人探究的迷。巴掌大的脸,脸上由于急促的呼吸泛上丝丝缕缕的绯红,真真是我见犹怜。
“抱歉,我,我要回去了。”她攥着腰间拴着的匕首,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的神情让愫愫想起了在朗州时候的那只幼猫,明明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偏逢人就要露出刚刚长出来的猫爪子。
愫愫更好奇了。
分明刚才她才救了她,可她却跟忘了似的,转头就对她满是戒备。
反正在这里也寻不到什么趣事,这姑娘难得让她生出了几分探寻的兴致。愫愫嘴角勾着笑,指尖隔着虚空点了点她撕开一条口子的衣裙。
“你确定要这样回去?”
她低头一看,忙攥住衣襟,抬起如小鹿般的眸子,惊慌中又透着几分羞赧。
愫愫表情坦荡,打算看看她又要如何。却不曾想她忽而蹲下身,从衣裙上撕下一条边,慢慢走到她身边,轻轻捧起她的手。
随着她的动作愫愫垂下眼,才知自己手上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伤口正往外渗着血。身体早就习惯了这些大大小小伤口,这点小伤实在无足轻重,她以往也不会将这些小伤放在心上,连痛意都几乎感受不到。
愫愫心上忽然涌上些许莫名的味道。
与她的柔弱的容貌不同,这女子有一双极为粗糙的手,比她常年握剑的手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手,她只在那些劳作多年的农妇身上见到。
她轻轻避开她的伤口,为她包扎好,甚至还打了个好看的结。
“不急着回去了?”愫愫收回手,笑着问。
她轻轻摇摇头,攥紧漏风的衣裙,“来不及了。”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反问她:“你也是被他……抓来的吗?”
“怎么,你也是?”愫愫看向他的脸,心下不禁嘀咕:霍琰改性子了?她可记得前世那几个小妾,虽都是绝顶的好看,却没有一个长面前这姑娘的模样。
她顿了下,几不可见点了下头。
“你方才翻墙,是想要逃出去?”
“是。”她声音很轻,却没有否认,“我不喜欢他,我想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