愫愫怀揣着心事回了城,闭门不见客了三五日,萧晋平也在宫中呆了三五日。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赵愫愫居然如此命大,不仅逃过了她手下人的暗杀,甚至还逃过了山洪。
她本想将人传入宫问问清楚,但又怕她已经知道她派人暗杀的事情,便一直没有动作。又僵持了三日,萧晋平先按捺不住了,派人传口谕告知她宫宴一事,已有几分命令的口气。
愫愫当然不会纵着她,四两拨千斤将那太监搪塞了回去,还让人告知萧晋平,说如今宫中缺人,她有意将过去那些被萧寅贬谪到边境去的官员调到都城来任职。
她在朝廷没有明确的官职,这番话已属干涉朝政。何况阿爹也属被贬谪的官员一列,她这番话有偏私之嫌,于情于理都不该是她说的。不过,萧晋平既然已对她下了杀手,她又何必同她再演情深。
月玲一早就察觉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找到愫愫才知其中症结。
“嚯,敢情是救了个白眼狼。早前你回都城我便觉得她有几分怪异,原来在这里就存了想对你下手的心思。哼,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送她去和亲,还省得如今被反咬一口。”
“无妨。”其实她并不后悔救她,毕竟是她自己为了还长公主的恩情。萧晋平如今的位子也是她亲手推上去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走着,只是她唯独算漏了人心。
殊不知这才是最大的变数。
月玲起身,把手里的账本扔到桌上,面露正色。
“算了,她你打算如何处置?”萧晋平还是小看了愫愫,以为几个小喽啰就能将她解决了,却不知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思,也只是给自己的亡命之火加了一捧柴罢了。
“留着吧,尚且有用。”君主更迭过于频繁,不利于稳定民心。
“那谢朝蕴呢,你难道还要亲自去一趟朗州?”
“你不想回去么?我记得你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
“梅庄?”月玲支着脑袋想了想,“苍前一直说想去看看,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一旦回去了,岂不是顺了萧晋平的意。”
“自然要先将此事处理好了。”愫愫淡淡一笑,敲着桌沿的指尖方定。
重重深宫隔绝了深秋日暮最后一线光影。
萧晋平失手打碎了一盏琉璃灯,身后的太监匆匆迎上,用浸了茶水的布慌忙将蔓延的火焰扑熄了。
周遭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但木案灼烧的痕迹却是如何也去不了了,如同一个黑疤突兀地长在那里,叫人厌烦。她拿起一本奏章盖上了痕迹,但原本还算平淡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
“陛下,伍大人来了。”
萧晋平舒了舒身,说道:“传他进来。”
不多时,伍冯风就走进了殿门,礼节行毕,她抬抬手让他起身。
“舅舅在都城这半月过得如何,宅邸可还满意?”
伍冯风拱手道谢,“多谢陛下挂心,臣下一切都好,宅邸也住得安适。听闻陛下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如今好了没有?臣下知道陛下在宫中又太医照料着,不该臣下多嘴,可是陛下也该顾惜身体才是。”风寒的事他是从听宫中的采买太监说的,不知道是萧晋平刺杀赵愫愫失败之后的不见人的托词。要说起他们二人感情有多深那定是假的,但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王道多寡,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周身却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不由得有几分心疼。
不过话说完,伍冯风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他这番话寻常人家的亲戚之间说得,但在一个君主面前说,让人听着多少有些攀关系的意思。他只想在都城弄个小官混混日子,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想。
但他却不想,萧晋平非但没有介意,心中反而对伍家愈发亲近了。她似乎什么都有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这孤独冷清至极的高堂之中,除了阿谀奉承,她从未听过如此亲近熨帖的话。
萧晋平走到他面前,扶起他,笑道:“不过是些小疾,人活一世哪能不生病的,舅舅无需担忧。”
她想了想,终于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轴放在他手中,“舅舅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朕当初为何要让伍家入京来,朕身边已无人太久。”
她折回身,目光在那灼烧的黑印上停留片刻,突然射向座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