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舒娘幽幽叹道:“故国不堪回首,故土亦是难寻,我一出生便在大唐了。而今,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哪个也不属于大唐了。故土何处寻啊?”
从太宗战胜东突厥汗国伊始,大唐渐渐实现对于西域的统治,后来建立了安西都护府,设立州县。百年来,西域战争不断,各地时丢时收,直到安史之乱后,大唐再无力控制西域,吐蕃趁火打劫,占领了河西诸道和陇右地区,安西和北庭孤军奋战,直到德宗时期彻底失守,西域的荒原大漠再无唐旗招展。
这时,络腮胡子端着酒和饼送了过来。“客官慢用。”
闻道拿起一张饼塞进口中,把另一张连盘带饼放到江雨潇面前,收起灌满酒的皮囊壶,自己就着饼接连饮下两杯。烈酒入腹,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多谢。”闻到胡饼香气,江雨潇感觉此时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也没和闻道客套,拿起饼咬了下去。
“吃饱了才有力气。我小时候不听话不想吃饭,清姨都是这么和我说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玩,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闻道口中嚼着饼含糊道。
微不可闻的,江雨潇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接闻道的话,只余半晌沉默。
“店家,结账。”斜对面白衣剑客的声音响起,打破沉默。
江闻二人看过去,见那人把银钱放在桌案后拿起长剑上起身,走到江雨潇身边时停下了脚步。“好久不见。”他看着桌案对面的闻道沉声问侯。
闻道讪笑,“有小半年了吧。萧索的消息果然灵通,你太执着了,居然为了与我打架追到了蜀地。”
“我来成都府是受买家所托,与你无关。”握着白虹剑的萧索面无表情的反驳闻道。
“那就好,那就好……”闻道揉了揉侧边额头,“去年在苏州各种事情焦头烂额,事关一位友人的安危,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你通个消息。我还担心你误会我言而无信,利用完你就跑路了呢。放心,我从不食言,不过眼下事情还没完,实在无心与你试剑。”
“我说过了,此番来成都府,受买家所托,生意没做成,我没有空。”萧索的声音依然冷冽,和暖春日也不能为其添一丝温度。他看了一眼江雨潇继续道:“我听你那个姓杨的弟兄说你朋友的失踪和阿阮有关。说来也巧,重金请我来成都府的买家所要的人头近来好像也和阿阮扯上了关系。”
闻道不笑了。“她果然在成都府。你可知她的藏身之处?”
萧索摇摇头,“不知。不过在目标人物的府上,兴许能找到阿阮的线索。”
“买家要你杀的人是谁?”
“既不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更不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姓风。”
闻道想了一下,确实没听说蜀中有什么姓风的厉害人物。
“你不是个有原则的杀手吗?忠臣良将不杀,老弱妇孺不杀,侠客义士不杀,怎么会接这个单子?”
不待萧索回答闻道的问题,江雨潇忽然望着萧索问:“有人请你杀风夫人?”
萧索垂头对上江雨潇的双眸,“江姑娘好生聪慧。”
“肯花千两黄金请你出手,目标自然不会是凡夫俗子,成都府中姓风的大户也就只有风记商铺了。结合近来风家种种传闻,倒也不难猜。”江雨潇忽然想到什么,又问:“萧郎可否告知买主身份?”
“我不知道。”
“你不知买主身份?”江雨潇一脸诧异。
萧索坐到江雨潇身边那张食案前,平视着她。“不知。”
“那你怎知,阿阮与风家有关?”江雨潇继续问。
“我瞧见了阿阮与风小娘子在浣花溪相见。”
江雨潇捧起茶杯,放在口边轻抿。
如果萧索所言非虚,那一切果然如她所料,阿阮在薛涛居所等着风如镜,并给了她那面镜子。风家究竟和镜子有什么关系?无妄楼到底得没得到阴鉴,如果他们得到了阴鉴,势必会发现在苏州拿到的阳燧是假的。如果阴鉴还在风家……
自己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阿阮她们一步拿到阳燧。
“看来你知道她们来成都府的目的,我的朋友被阮佩晚带走了,事关她的安危,请如实相告。”闻道对沉吟不语的江雨潇说。
江雨潇抬眸对上闻道锐利的双眸,他们在浣花溪相见到现在,她都没有去看他和青宁的眼睛,此时她却面露忧色的望着他。
“维晋新公二年七月七日午时,于首阳山前白龙潭铸成此镜,千年在世。”她身子前倾用双肘拄着桌案,两手叠握,每一个字都咬的清晰有力:“近来风家的小娘子得到了一面刻着这句铭文的镜子。镜子的事情,你……一定听说过。”
闻道原本斟酒的手停了下来,他眼睛微眯,低声道:“这才是所谓天雷令真正的秘密。难怪在苏州前前后后断送了五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