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也未入睡。
他年纪大了,心思却窄,今日受了气,便更睡不着了。
更深露重,最适合谋算。
老许坐在床头,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听闻他今日特地放出去的人已经将事情都办妥了,传来消息,将该说的话都说到位了,老许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我的好教主、好仙使……你们且等着。”他手摩挲着一个小盒子,眸中闪着怨毒的光。“你们不是走的特别近吗,我老许便是要膈应膈应你们。”
一个人心性如何,还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老许才会托人去林云清面前大演特演了一通。
果不其然,而后便有人看见这位仙使大人,气红了脸,从殿中快步离开。
这只是前菜,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不急,耐心等着吧。
老许呵呵一笑,心中却没有多高兴爽快。眼下还不够,这点小冲突根本不够他出气的。
“还有几日,莫急……”老许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锦盒,像是说给自己听。
第二日清晨,林云清眼下青黑。
她一晚上都没怎么入睡,以至于十分憔悴,却仍要打起精神去府衙。
林云清略略敷了敷粉,压了压疲惫感,随后便直接出了三莫教,去找张伯山。
魏策也近乎一夜未睡,此刻披上外袍,正坐在神殿中,静静看着窗外。
那是林云清住所的方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今日有些稀薄的晨雾,魏策神情些寂寥,枯坐在殿中。
如今他竟连道别也没有理由了。魏策低头,露出一个苦笑。这样也好……
林云清像簇焰火,短暂地照亮了他,又无情地略过他。倒不如少见一面,少念她几年。
云来客栈。
张伯山打开房门,便看到林云清在房门外等着,他不由得愣了愣。
随即便忙着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自己,查看今日装束是否有不妥之处。
其实今日行头皆是前几日备好的,要见县令,定然不能输了礼数,也根本不会有不妥之处。
即便如此,张伯山仍是细细地审视了一番自己,在觉得没有问题后,才上前一步,拍了拍林云清的肩膀。
林云清脊背微僵,回过神看了一眼张伯山。她想事想得入神,竟未听到开门声。
张伯山不甚在意,温声笑道:“云清,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林云清神情淡淡,其中却有些难以掩盖的疲惫神色,随口答道:“睡不着,所以先来等你。我们走吧。”
说罢,迈步向外走去。张伯山忙迈步跟上。
走在林云清身侧,他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由道:“你怎么了,云清,今日没休息好吗?”
路一转,府衙便在不远处了。
这条街已经变得有些肃静和空荡荡起来,行人都匆匆的,他们两个不疾不徐的身影倒显得格外突出。
张伯山手中拎着一个盒子,穿着靛蓝圆领锦袍,戴着银色头冠,去掉了周身浮华的装饰,十分内敛和低调。
这身衣袍乍一看不打眼,细细敲去,却还是能从衣料上能看出些贵重来,可以说颇为重视了。
林云清淡淡扫了眼他的装扮,只随口应了一声,不欲多言。
心中强打精神,暗暗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张伯山面露狐疑看着林云清。
他还未见过她这幅样子,这么些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到府衙门口,张伯山正了正衣冠,林云清看着府衙匾额,也敛了神态,迈步向着身侧的张伯山走了半步,靠得离张伯山近了些。
二人眼下是个略显亲密的距离。
张伯山身形一顿,随即看向林云清,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带上点暗暗的欢喜。
他对着林云清温声道:“莫怕,有我在。”
林云清:……
林云清闻声看了眼张伯山,勾了勾唇,并未说话。
张伯山顿住,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这是被她无言地笑话了。
也对,林云清不是寻常女子,怎会被这一块匾额吓到。
正这样想着,便又听林云清道:“那便靠你了,张兄。”
一句张兄,便让张伯山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他叹口气,打起精神,转头看向守卫。俯身行了个礼,随后拿出拜帖递了上去:“烦请这位兄弟通传一声,玉茗居少东家求见张县令。”
那人上下扫视了一番二人,拿起拜帖,转身走了进去。
不多时,便见他走了出来,换了副神情,殷勤道:“二位跟我来。”
二人对视一眼,向内走去。
林云清是第一次来到莫停镇的府衙,有些好奇,于是暗暗打量着四周。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富丽堂皇,反而显得颇为破败。
若换个不了解当地内情的人来看,只会觉得这定是个清廉的好官。
林云清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论做官,有些人仿佛像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一般,将这大把的心思全部用在了这等细枝末节处。
对于真正需要的关注和在意的地方,却好似瞎了一般。
“这位是——”
二人站定,看向来人。
那县令中等身材,看起来精神奕奕,眼下竟迎了出来。
“张大人万安,草民张伯山,携妻前来拜见。”说着,张伯山和林云清跪地行礼。
眨眼间,林云清已然是个柔弱内室的模样,嗫喏地跪在张伯山身边。
她端起一副低调柔顺的神态,仿佛是那朵娇养的菟丝花,攀附着张伯山。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对着张县令垂首行礼。
张县令颔首笑了,“贤侄,还有这位姑娘,快快请起……你我也算本家了,不必行这大礼。”
张伯山和林云清从顺如流地起身,口中却谦道:“张县令抬举我等了,这我哪里当得起。”
说着,径直将手中锦盒递上,对着张县令道:“县令大人,家父托我前来拜会,他身体抱恙,不能长途跋涉,还望您见谅。这是一点薄礼,家父嘱托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张县令却并未接过,只笑着看向张伯山道:“做父母官的,哪能收受民脂民膏的道理……这我不能要,贤侄快快拿走。”
张伯山也不慌,亦是笑道:“您放心,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说着便把锦盒打开了,里面铺的竟是山参。“这是我们上京特产,有补益身体之用。”
他边说着,手缓缓拨动山参。那山参只铺了一层,随着张伯山的手轻轻拨动,便露出底下的黄白之物来,在阳光下看去,金灿灿的,十分耀眼。
张县令眼中闪过精光,看完这等场景,哪还会推辞?
于是笑道:“贤侄真是有心了。”身边的师爷得了眼风,立刻上前接过了这沉甸甸的锦盒。
于是几人都放下心来。
“这位是……”张县令扫过林云清,对着张伯山道。
林云清听到了县令的问话,于是柔顺地颔首行礼,还用着含羞带怯的眼神看了一眼张伯山。
这一眼,简直要将张伯山的骨头看酥了。
虽然知道林云清是在演戏,却还是让他没来由得多一些欣喜。
昨日他们二人便想好了,要对二人关系有个说法。虽未挑明,他们却明白,这个托词是最合适不过的。
张伯山看了眼林云清,温声笑道:“让县令见笑了,这位是我的内人。我们过些时日便要回去拜堂成亲了。她亦是仰慕大人,便想来一同拜见。”
林云清适时行礼,柔声道:“是我不懂事了……常听伯山提起您,是位有魄力的父母官,所以贸然前来拜会,亦是感念您对我们的照拂。”
张县令捻着胡子笑了,二人的一番话说得他心中舒爽。
声如洪钟道:“好说好说,来,我们进内详谈。”
说着便抬手,想将二人引入殿内。
然而,林云清却又站了出来,对着张县令行了一礼:“既然您和伯山有事要谈,我就不好打扰了。我寻个去处便是了。”
本就有些话不方便她听,此时见到林云清主动避嫌,县令暗暗点头,还算识趣。
于是张县令没再说什么,带着张伯山入了殿内。
林云清站在原地,唇角勾起。